登云樓是從閭山朱家還尚未沒落之時,保留下來的一項傳統(tǒng)。朱家天絕劍銳不可當,斬殺邪魔無數(shù),就算遇到難以誅殺或者無法鏟除之物,也能將其鎖入沖虛真人留下的封魔塔內(nèi),用塔中終日轟鳴的雷霆慢慢折磨消解。
這座塔,就是云樓。
作為眾多功法之一,天絕內(nèi)功的門檻最高,只有八字屬陽之人方能學,在這其中,還唯有純陽之體能得真?zhèn)鳌V挥幸豁椑?,便是如果有人能登上九層封魔塔,摘得塔頂?shù)凝堉?,不管此人手段如何,資質(zhì)如何,都將擁有學習完整天絕內(nèi)功的資格。
關(guān)于登云樓的傳統(tǒng),朱菀有所耳聞,但那都是將近千年前的事了,傳統(tǒng)中還說閭山道門“三百年滿開一度,開山之前春三年”呢,現(xiàn)在的朱家還不是跟普通人家一樣坐落在青天白日下,別說傳聞有一座山峰那么高的封魔塔了,整個鳴玉島上連一個超過三層的建筑都見不到。
“……姐,你有多少把握。”朱菀沉默了一陣,小心翼翼地問。
朱英原以為她會問緣由,早在心中想好了說辭,卻沒想到朱菀的第一個問題竟是問她有多大把握。
她垂下眼眸認真思索起來。
雖然朱英的劍術(shù)在如今的朱家無出其右,但那畢竟是在“如今的”朱家,壓根就沒幾個人練天絕劍的朱家。雖說已過了千年,但封魔塔里可是鎖著曾經(jīng)的天絕劍們也殺不死的大妖魔,而現(xiàn)在的她就連一星半點的天絕內(nèi)功都還沒學,更別提自己還是個最招邪魔喜愛的極陰之體。
沒等朱英回答,一直冷眼旁觀的朱慕突然冷不丁地插進來,中肯客觀地評價道:“她找死?!?/p>
這次朱菀卻罕見的沒有炸毛,而是眼巴巴地盯著朱英,生怕放跑了她任何一個表情。
朱英抬眼,淡然地點了點頭:“他說的沒錯,我活著出來的概率低于一成?!?/p>
“不是低于一成,是低于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萬分之一成,”朱慕不計前嫌,為她親情補充:“是找死?!?/p>
他注視著朱英,那雙細長眼里空若無物,像一面澄澈的鏡子:“不過你死了也好,免得將來殃及身邊的人?!?/p>
此言一出,朱菀頓時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朝他撲過去:“你這瘋子怪胎信口胡說些什么呢!”
可她只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十四歲女孩,真論起力氣,連朱家那些稍微年長一些的門生都打不過,更別說是已經(jīng)于道法上小有所成的朱慕了。
朱慕并未與她動真格,而是動用輕功,腳底抹了油一般在屋中滑來滑去,朱菀連他的衣角都抓不到,還被反制住了雙手。
朱慕按住比他還高半個頭的表姐,冷冰冰道:“你們話說完了么。”
朱英笑了笑,雙手捧起朱菀給她倒的熱水,用一種輕松愉快的口吻問:“朱慕,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何這樣針對我,但你就不怕將來我恢復了,把你綁去后山套了麻袋狠狠揍一頓嗎?”
“揍得你師父都認不出你?!?/p>
她眼睛笑得彎了,濃密的睫毛自然上翹,一雙忽閃忽閃的明眸好像能把人的目光都吸進去。
平心而論,朱英是個大美人,笑起來更是濃桃艷李,閉月羞花,但也許是修卜術(shù)之人靈感都極其敏銳,朱慕霎時感覺自己的后背爬上一陣惡寒。
于是這個剛才還端著一張高冷臉把朱菀溜得團團轉(zhuǎn)的少年警惕地連退幾步,一直退出到門外后,才恢復了那副仙氣飄飄的模樣:“卜術(shù)之道,批陰陽斷五行,測風水勘六合,皆需耳清目明,我從不針對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我只是陳述事實?!?/p>
朱英默了默,沒有吭聲。
朱慕這小子嘴是欠了些,辦事卻相當靠譜,自從朱菀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將他騙到手,這人每夜都會準時來布辟邪陣,因此之后數(shù)日朱英都過得十分放松,雖說入了夜仍然很難睡熟,但至少不必擔心再沾上什么陰邪之物。
一晃眼,就到了朱瀚從三清山回來的日子。
清晨,朱英乖乖被幾個祭酒盯著送去靜思堂重新封了一次穴,朱瀚對自己親女兒的牛脾氣不可謂不了解,不僅讓人重新加固了她身上略有松動的封印,還特地點了她的啞穴,準備讓朱英當一天的小啞巴。
小啞巴朱英前腳剛邁出靜思堂的木門,就被她在門口蹲守半日、準備甕中捉鱉的叔母抓了個正著,連一句推脫的話都說不出,硬生生被扯去了通慧堂。
朱英的叔母吳蓉是一名土生土長的蜀中女子,杏核眼,小圓臉,綢緞莊的富家小姐出身,一輩子幾乎沒吃過什么苦,早已過了三十歲,皮膚卻還白嫩得跟小姑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