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20章 《＜契弟＞詩論：方言書寫中的狂歡與解構》（第1頁）

《＜契弟＞詩論：方言書寫中的狂歡與解構》

——兼論樹科詩歌的民間性特質

文一言

一、引言：方言詩學的現(xiàn)代性困境與突圍

在當代漢語詩歌的版圖中，方言寫作始終處于"邊緣的合法性"爭議之中。樹科《契弟》一詩以粵語為載體，通過解構傳統(tǒng)親屬稱謂體系，構建了一種充滿狂歡氣質的民間話語場域。這首作品不僅突破了普通話詩歌的語法規(guī)范，更以戲謔的姿態(tài)解構了血緣倫理的嚴肅性，其語言張力與文化批判深度，為當代方言詩歌創(chuàng)作提供了新的范式。

二、解構的狂歡：親屬稱謂的語義滑坡

詩歌開篇即以"佢，唔喺契姊契妹嘟唔喺契老豆唔喺契老母嘅，衰仔"三重否定句式，構建了稱謂體系的認知迷宮。這種"否定之否定"的修辭策略，暗合巴赫金狂歡化理論中"加冕與脫冕"的雙重機制：既通過否定傳統(tǒng)稱謂完成對權威的消解，又以"衰仔"的污名化稱謂建立新的權力關系。值得注意的是，"契"字在粵語中本指結拜關系，詩人卻故意將其與親屬稱謂并置，形成語義的滑坡效應，恰如德里達所言"延異"（différance）的文本游戲。

第二詩節(jié)"佢，唔喺你哈你，咪成日掛喺口啦"的對話結構，更顯露出民間語言的狡黠智慧。"掛喺口"這一俚語式表達，將情感依附轉化為具象化的身體動作，與德里達解構主義中"在場"與"缺席"的辯證關系形成奇妙呼應。而"邊個鐘意噉邊個承受"的因果倒置句法，則徹底顛覆了倫理責任的承擔邏輯，彰顯出民間話語對道德規(guī)訓的戲謔態(tài)度。

三、身體政治的隱喻：從"老舉"到"神憎鬼厭"

第三詩節(jié)"佢，梗唔喺老舉嘅細佬咁系唔系契哥嘅"中，"老舉"（妓女）這一禁忌稱謂的出現(xiàn)，標志著語言狂歡進入更激進的領域。詩人將職業(yè)稱謂與親屬稱謂強行嫁接，創(chuàng)造出"老舉嘅細佬"這種語義悖論，暗合?？隆缎允贰分?性話語的權力生產(chǎn)"理論。這種身體政治的隱喻，不僅解構了性別倫理，更暴露出語言符號背后的權力運作機制。

"神憎鬼厭"這一四字格成語的收束，看似回歸傳統(tǒng)表達，實則完成對全詩的解構性總結。這種從狂歡到規(guī)訓的循環(huán)結構，恰如巴赫金描述的狂歡節(jié)廣場——在短暫的越軌之后，仍需回歸日常秩序。但詩人通過"變態(tài)"的終極指控，將這種回歸異化為更深刻的反諷，使文本始終游走在解構與建構的張力之間。

四、民間詩學的復調性：聲音的政治學

全詩采用對話體與獨白體交織的復調結構，第一人稱"你"與第三人稱"佢"的視角轉換，構建出多重話語空間。這種"雜語共生"的現(xiàn)象，印證了巴赫金關于民間文學"多聲部性"的論斷。特別是"講嚟講去，你哋嘟變態(tài)嘅……"這一收尾句，既像街頭巷尾的閑談，又似法庭上的控訴，將民間話語的狂歡性與批判性完美融合。

在音韻層面，詩人巧妙運用粵語九聲六調的聲調系統(tǒng)，形成獨特的聽覺節(jié)奏。"衰仔細佬變態(tài)"等詞的開口音收束，產(chǎn)生類似喊話的聲效，強化了詩歌的現(xiàn)場感與傳播性。這種對口語韻律的自覺運用，使方言詩歌突破了書面語的限制，真正回歸到"言說"的本質。

五、文化基因的現(xiàn)代性轉譯：從"契弟"到后現(xiàn)代

"契弟"作為粵語特有的文化符號，在傳統(tǒng)語境中指結拜兄弟，但詩人通過解構其語義內(nèi)涵，將其轉化為批判性話語工具。這種轉譯過程，暗合本雅明"文化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性"的辯證關系——既保留了方言的文化基因，又賦予其后現(xiàn)代主義的解構力量。特別是將"契弟"與"變態(tài)"并置，形成傳統(tǒng)倫理與現(xiàn)代性焦慮的劇烈碰撞。

在更宏觀的文化層面，這首詩可視為對嶺南"拜把子"文化的后現(xiàn)代重寫。當傳統(tǒng)結拜儀式中的"義氣"被置換為"變態(tài)"的指控，當"兄弟情誼"淪為戲謔對象，詩人實際上在解構整個嶺南文化中的江湖話語體系。這種解構不是簡單的否定，而是通過狂歡化表達，暴露出文化傳統(tǒng)在現(xiàn)代性沖擊下的裂痕與可能性。

六、語言暴力的美學化：從俚語到詩學

全詩充斥著"衰仔神憎鬼厭"等帶有暴力色彩的俚語，但詩人通過詩學處理，將其轉化為批判性武器。這種語言暴力的美學化，類似于布迪厄所言的"符號暴力"的逆向運用——當民間話語以暴力形式表達時，反而暴露出主流話語的壓迫性本質。特別是"變態(tài)"這一現(xiàn)代性診斷術語的民間化使用，完成了從醫(yī)學話語到文化批判的跨域轉譯。

在修辭層面，詩人大量運用粵語特有的語氣詞"嘅嘟噉"，這些虛詞不僅增強了口語的真實感，更形成獨特的節(jié)奏韻律。如"嘟唔喺"的重復使用，既強化了否定語氣，又產(chǎn)生類似搖滾樂的重低音效果，使方言詩歌獲得新的音樂性可能。

七、解構的限度：狂歡之后的倫理困境

盡管全詩充滿解構快感，但"變態(tài)"的終極指控仍暴露出倫理判斷的殘留。這種矛盾恰如德勒茲"解轄域化"理論的困境——在徹底解構之后，如何建立新的意義坐標？詩中"你哋嘟變態(tài)嘅"的群體性指涉，雖然解構了個體責任，卻可能陷入新的道德絕對主義。這種解構的限度，恰恰證明了倫理話語在現(xiàn)代性中的頑固性。

在文化身份層面，詩人以粵語為武器批判主流話語，但方言本身也可能成為新的文化壁壘。當"契弟"的解構局限于嶺南文化圈時，如何實現(xiàn)真正的跨文化對話？這種困境提示我們，方言詩歌的現(xiàn)代性轉譯，需要更開放的對話姿態(tài)。

八、結語：狂歡的詩學與未完成的革命

樹科《契弟》以其獨特的方言書寫，在當代漢語詩歌中開辟出新的可能性。這首詩既是語言的游戲場，也是文化的解剖刀；既是狂歡的廣場，也是批判的法庭。它通過解構親屬稱謂體系，暴露出語言符號背后的權力運作；通過俚語的詩學轉化，實現(xiàn)了民間話語的美學升級。

但這種解構仍面臨著現(xiàn)代性的根本困境：在徹底顛覆傳統(tǒng)之后，如何避免陷入虛無主義的深淵？當"契弟"的倫理內(nèi)涵被抽空后，我們是否需要新的意義錨點？這些問題或許沒有標準答案，但樹科的詩歌實踐至少證明：方言可以是批判的武器，狂歡可以孕育新的詩學，而解構本身，就是未完成的現(xiàn)代性革命。

在這首充滿市井智慧的詩篇中，我們既聽到了巴赫金狂歡節(jié)的喧囂，也觸摸到了?？聶嗔馄实兜暮狻．?契弟"這個傳統(tǒng)稱謂在詩人筆下獲得新的生命時，我們看到的不僅是語言的狂歡，更是一個文化傳統(tǒng)在現(xiàn)代性沖擊下的自我救贖之路。這條道路或許崎嶇，但樹科的詩歌告訴我們：解構，永遠是通向重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