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口月貝凡》
——論《贏前贏后》中的生存辯證法與粵語詩學的抵抗性書寫
文元詩
在當代漢語詩歌的星叢中,粵語詩歌以其獨特的語言質(zhì)地與文化立場,構成了對標準漢語書寫的某種抵抗性存在。樹科的《贏前贏后》以看似簡單的粵語口語為表,卻暗藏著一個關于"贏"字的生存辯證法——當我們拆解這個漢字的構成(亡、口、月、貝、凡),便發(fā)現(xiàn)詩人早已將關于勝利的哲學思考編碼在語言的肌理之中。這首短詩以游戲性的方言表達,完成了對當代成功學話語的祛魅,在"亡"與"凡"的辯證關系中,重新定義了何為真正的生存智慧。
一、字形解構:作為存在隱喻的"贏"
"贏字噈喺亡帶頭……"——詩人對"贏"字的結構洞察,無意中呼應了海德格爾"向死而生"的存在哲學。在《存在與時間》中,海德格爾指出唯有直面死亡這一最本己的可能性,人才能獲得本真的存在。詩中"亡"作為"贏"的起筆部首,恰似這種哲學的形象注解:任何真正的勝利都必須首先承認失敗的必然性。北宋蘇軾在《留侯論》中言"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正是這種"贏前噈輸咗"的先驗認知,構成了東方智慧與存在主義哲學的隱秘對話。
從文字學角度看,"贏"由"亡、口、月、貝、凡"五部構成,詩人雖未明言卻處處呼應:
"亡"指向危機意識("贏先要諗憂患")
"口"對應語言能力("又要識講嘢")
"月"隱喻時間維度("把握緊時間")
"貝"暗示物質(zhì)基礎
"凡"則歸于平常心態(tài)("有得平常心")
這種拆解令人想起德里達的解構策略——在看似穩(wěn)定的能指中尋找意義的裂縫。詩人通過粵語的音韻游戲("贏前"與"贏后"的呼應,"諗梗"與"諗憂患"的疊韻),完成了對主流成功話語的符號學顛覆。
二、音義張力:粵語作為抵抗的詩學
粵語特有的九聲六調(diào)為這首詩賦予了獨特的音樂性。"哎呀呀"的感嘆與"見怪唔怪"的疊詞運用,形成了一種介于口語與歌謠之間的韻律節(jié)奏。這種語言選擇本身就是一種文化立場的宣示——在普通話作為"國語"的霸權下,粵語寫作構成了霍米·巴巴所說的"文化雜糅"實踐,通過方言的"第三空間"抵抗單一文化的殖民。
詩中"嘟"、"噈"、"咗"、"?"等粵語特有虛詞的運用,創(chuàng)造了標準漢語無法復制的語氣效果。這些語氣助詞不僅傳遞信息,更構建了一種獨特的言語主體姿態(tài)——既非精英主義的說教,也非完全市井的粗鄙,而是一種智性的平民立場。巴赫金的"雜語性"理論在此得到驗證:粵語詩歌通過吸收市井生活的鮮活詞匯,打破了標準語的詩學壟斷。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贏后哈"中的"哈"字,這個擬聲詞同時具備多重功能:
模擬勝利后的喘息聲
表達看透世事的豁達
作為語氣緩沖,消解說教的嚴肅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