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
事實證明,人在最痛苦絕望的時候是流不出眼淚的。
王聰現(xiàn)在就是這個狀態(tài)。
他步出停尸間的陰冷,如同一個失去了靈魂的行尸走肉,機械地挪動著自己的步伐,來到了病房。
他的目光空洞,木然地落在那張病床上,那里躺著他已經(jīng)氣息全無的父親。
后者身體冰冷僵硬,裸露在外的皮膚爬滿了尸斑,卻聞不到腐爛的味道,因為醫(yī)院給他裹了一層透明的保鮮膜。
畢竟,屋子里還有其他病人,醫(yī)院怕他們受不了他身上的“體味兒”。
王聰?shù)皖^看著,父親的鼻子里還塞著導管,導管連接的呼吸機還在不眠不休的運作,屏幕上記錄著換氣的總量。
像計程車上的計價器一樣,每一秒都在往上跳動。
而且最吊詭的是,這臺呼吸機的換氣頻率,明顯是其他病床的好幾倍。
道理卻很科學,因為其他的病人還活著,他們主要自主呼吸,呼吸機只是輔助,每一次的呼吸肺部都無法做到完全擴張,是淺呼吸。
死掉的尸體卻是全程被動呼吸,呼吸機才是主力,每一次的呼吸都確保了肺部能夠最大限度地擴張與收縮,這種深層的呼吸,甚至是一些高級武者夢寐以求的理想狀態(tài)。
呼吸機旁的心率檢測儀也在默默履行它的職責,屏幕上顯示的是一條沒有任何波動的直線。
好消息是,由于這條直線缺乏任何的波動頻率,因此計費系統(tǒng)并不會按次數(shù)收費,而是按照小時來計算,費用比呼吸機便宜太多。
旁邊的護士還在盡職盡責的詢問:“王聰先生,是否現(xiàn)在為您的父親拔管?”
王聰卻已經(jīng)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心如同被抽空了一般。
他機械地伸手,一把將父親身上的管子扯下,任其跌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護士記錄下拔管的時間,又將呼吸機上這一秒暫停的數(shù)值輸入進平板中。
護士平靜地記錄下拔管的時間,然后將呼吸機上暫停的那一秒的數(shù)值輸入到平板電腦中。
她翻轉(zhuǎn)平板,將屏幕朝向王聰,用手指輕輕滑過屏幕,將賬單展示給他看:“截至目前,您父親住院期間產(chǎn)生的總費用如下……”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扣除所有費用后,賬戶余額為13114元。如果沒有異議,請您在這里簽字確認?!?/p>
王聰并未注意到,在賬單的最后一欄里,剛剛新填入一項導管損耗的費用。
王聰沒有理會護士的聲音,而是緩緩彎腰,將那用保鮮膜緊緊包裹的遺體抱在懷中,然而,轉(zhuǎn)身邁出的腳步卻忽然僵住。
他銀行卡里的錢以及公民賬戶里的功績點,都不足以購買或兌換一塊墓地,所以他最好的方式,就是對尸體火化裝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