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此人所說,劉瘸子曾有過一個妻子,但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后來就沒有再娶,與女兒相依為命。劉瘸子水性好,平日里做些捕魚劃船的營生,劉嬋兒眼盲,就在家中編蘆葦、織漁網(wǎng),也足夠父女倆過日子,六年前劉嬋兒淹死后,劉瘸子就離開了白葦村,再也沒回去過,如今村里沒人知道他的下落。
盡管他說得不像假話,卻始終在邊講邊偷瞟水娘娘,好像在觀察她的反應(yīng)。水娘娘當然不會有什么反應(yīng),不管他說什么,都木然地望著前方。
宋渡雪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劉嬋兒會水嗎?”
“不會,當然不會,”男人忙不迭道:“她一個瞎子,怎可能會水,不然也淹不死了?!?/p>
宋渡雪笑道:“對啊,我也正覺得奇怪呢,一個不會水的瞎子,為什么最后會淹死在河里?難不成是腳底打滑,不小心跌進去的?”
郭正茂則臉色一沉:“出了人命,為何不上報官府?”
“因為……因為……”男人又抬起頭,往水娘娘的方向掃了一眼,猶豫片刻,深吸了口氣:“因為這事,它說出來丟人啊!那劉嬋兒,那就是個十足的淫婦,蕩婦,裝得清清白白,恪守婦道,其實呢?私底下到處勾引男人,還沒出嫁,就半夜與奸夫私會,村里人人都曉得!”
男人越說越義憤填膺,唾沫橫飛:“那一晚恐怕是跟她姘頭鬧掰了,兩個人爭起來,不知怎的就掉進了河里。大晚上的,河水又急,連人掉哪了都看不見,怎么救?撈起來的時候早都斷氣了。村正說此女淫行可恥,上辱祖宗,下累子弟,傳出去了大伙都抬不起頭,就……就沒聲張。”
郭正茂大怒,罵道:“擅自隱瞞人命大案,欺上瞞下,爾等將朝廷律法當作了何物?”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男人一個勁地磕頭,“大人有所不知,我們村都是知禮懂禮的體面人家,出了這事以后,連她爹劉瘸子都沒聲張,悄沒聲地就搬走了,不也是嫌丟人嗎!”
“哦,原來如此。”
宋渡雪裝模作樣地答應(yīng)一聲,向朱英使了個眼色,牽過水娘娘的手,把她拉到男人面前,男人立刻嚇得緊緊閉上了眼睛,別過臉不敢看。
“你看她是劉嬋兒嗎?”
“劉、劉嬋兒已經(jīng)死了,早就死了,她肯定不是劉嬋兒,只是……只是長得像而已,對,我方才看錯了,她不是劉嬋兒。”
“你還沒看呢,至少得看一眼啊?!彼味裳┎粷M意,催促道:“快,仔細看看,千萬別再看錯了?!?/p>
男人迫不得已,只好勉強把眼睛睜開條縫,倉促瞟了幾眼,仍舊一口咬死:“不是,大人們,我這回看清楚了,她不是劉嬋兒?!?/p>
宋渡雪面露遺憾,繞到身后拍了拍男人的背:“這樣啊,那真是太可惜了。你恐怕還不知道,她就是這兩年在淮河底下?lián)尫蛐龅乃锬锬?,昨天剛抓住,怨氣都還新鮮著,你瞧,這牙口,咬斷活人的喉嚨不在話下?!?/p>
男人頓時嚇得手腳都癱軟了:“什么?!”
“如此行徑,與你所說的蕩婦倒是不謀而合,我還當是找到了她的來歷,唉,世上果然沒這么簡單的事?!?/p>
水娘娘卻仿佛聽懂了這句話,忽然間脖子一轉(zhuǎn),目不轉(zhuǎn)睛地盯向了男人的方向,身子往前探了探。
宋渡雪奇怪:“咦?你想去哪兒?去找他?為什么?難道他說了假話?好吧,我問不管用,那換你去問,看他還敢不敢說假話?!?/p>
他演獨角戲演得不亦樂乎,真像有那么回事似的,水娘娘竟也十分配合,斷手撐在地上,一瘸一拐地朝男人爬過去。男人眼看著一個詭異的活死人步步逼近,拼命蹬著腿往后縮,失聲尖叫:“別過來!別!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別讓她過來!”
郭正茂負手身后,微微揚起頭,以示愛莫能助:“本官只是個凡人,可不會捉妖,你還是向這幾位求情吧?!?/p>
水娘娘爬到他跟前,還不肯罷休,將臉湊近了上上下下的嗅聞,鼻息噴出股水腥氣。男人嚇得面無人色,伸長了脖子哀嚎:“救命、救命?。〈髱?!高人!真人!仙君!我撒謊了,我撒謊了,她確實是劉嬋兒!一模一樣!求求你們,別讓她過來!別?。?!”
男人爆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活像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雞,兩眼一翻,倒地昏死了過去。而水娘娘也成功尋到了目標,從他衣領(lǐng)里扒拉出兩顆靈銖,心滿意足地塞進嘴里吃掉了。
宋渡雪被這副滑稽的景象逗得哈哈大笑,朱英早就看穿了他動的手腳,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地瞥了他一眼:“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