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神霄臺回自在堂的路,朱英早已走了成千上百遍,熟悉到她甚至不用特意辨別方向,身體已經(jīng)自如地拐過了好幾個轉(zhuǎn)角。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香滿鳴玉島的桃樹林已經(jīng)近在眼前,空氣中的桃花香濃烈的好似能醉人,正要躍上墻頭直接翻進去的朱英卻聽聞不遠處巨石的背后傳來一陣壓低了聲音的呼喚:“英姐姐,英姐姐,快過來!”
朱英心中一陣無奈,聽這聲音,準(zhǔn)是她那混世魔王似的堂妹又有什么鬼點子了。
無奈歸無奈,總不能放著不管,朱英還是停下了步子,落到地面上,輕手輕腳地踩著路旁的竹葉草繞了過去。
巨石后面蹲著個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不同于她姐那副落湯雞似的狼狽樣子,少女俏皮的發(fā)髻下裝飾一對青綠的水碧鈿子,正探頭探腦的蹲在石頭后,腳邊裙擺落入水中也沒發(fā)現(xiàn),一雙細長的新月眼里好似裝了兩灣湖水,正亮晶晶地閃著光。
“姐,快來快來,”朱菀見到她姐,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更是看不見了,欣喜地掩著嘴沖她招手道:“你可別進去,我爹正在里面呢?!?/p>
“二叔來了?”朱英只詫異了一瞬,便立刻想通了其中緣由,當(dāng)即要沖進門去,卻被朱菀抱住了一條腿死命拖在了原地:“哎哎哎,都說了我爹在里面等著抓你呢!”
朱菀此女自小秉性奇特,別的朱家人不論天資如何,都在長輩的耳濡目染下希望能于仙道上小有所成,只她一人不管旁人再怎么三令五申,也是一如既往地不思進取,整日以吃喝玩樂與騷擾堂姐為自己的主要職責(zé)。
雖然朱英天性冷淡,總是掛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但朱菀可是個周歲禮上不抓布偶與金銀,千里迢迢地爬到桌邊去抓她堂姐腳的奇女子,從不認為自己是生人,因此抱朱英的大腿抱得格外輕車熟路,甚至能讓身輕如燕的朱英動彈不得。
面對朱英蹙起的眉頭,朱菀不等她發(fā)作,連珠炮似的搶先說:“姐,這門可進不得啊!我可是冒著被我爹罰的風(fēng)險來找你報信的,這回你一定得信我。我親眼看到,我爹讀了信以后氣勢洶洶地直奔靜思堂去了,那架勢我從來沒見過,我都納悶,英姐姐你整日人影都找不著,是犯了什么大事,他們這么興師動眾?”
朱英聞言,不自覺握緊了拳,正要開口說什么,又被朱菀這個小話癆搶了先。
也許是因為從小唯一的玩伴就是朱英這個戳十下都不一定回一句的木頭,朱菀別的本事沒有,自說自話的功夫練得倒是出神入化,雖是她發(fā)了問,卻壓根不給朱英回答的機會,一個勁地道:“英姐姐你快跑吧,這幾日先藏到我房里去,反正我爹我娘功夫都不咋地,發(fā)現(xiàn)不了你,等過幾日大伯氣消了,咱們再跟他求情好不好?!?/p>
這回沒等朱英反應(yīng),一道溫潤的男聲率先響起。
沈凈知笑瞇瞇地從石頭后探出半個身子,慢悠悠道:“哎喲,這不是菀小師妹嗎,一年多不見,真是出落得越發(fā)機靈了?!?/p>
這下可是朱菀失算了,她偷偷跟蹤自己爹時見他獨自離開了靜思堂,便以為現(xiàn)在里面只有自己那個半吊子的親爹,才敢蹲在門口堵朱英,卻萬萬沒想到還有個半路殺出來的沈凈知,由此可見她實在不是個干大事的料,與人密謀造反才密謀了一半,就被當(dāng)場抓了現(xiàn)行。
“凈知師兄,你回來啦……”
朱菀卻只是短暫地尷尬了一瞬,便立刻鼓起腮幫子,可憐巴巴地撒嬌道:“凈知師兄,這回你就當(dāng)沒發(fā)現(xiàn)我們行不行,你看,你好不容易游歷回來一次,難道忍心看英姐姐又被罰嗎?你放過我們一回,我以后一定在大伯面前多多夸你!”
話音未落,一個灰衣身影自石頭后走出,是個身材修長挺拔的中年男人,不怒自威道:“哦?你既有這么多主意,不如也給我說說,能給我點什么好處讓我也包庇包庇你?”
朱菀一看見來人,身上熊熊燃燒的囂張氣焰頓時矮得只剩一絲小火苗了,蔫頭耷腦地叫了一聲:“爹……”
“小混蛋,你爹還沒聾呢,”朱淵在女兒頭上狠狠敲了兩下,直敲得朱菀齜牙咧嘴抱頭呼痛,這才收了手?jǐn)Q著眉頭道:“戴的什么東西,花里胡哨的,讓你學(xué)的道論背熟了么,又跑出來撒野?!?/p>
朱菀抱著頭小聲嘟囔:“誰要背那個啊,整本書全是什么‘無極無名’‘有極有名’‘無極生大極’,跟繞口令似的,不知所云……”
“什么無極生大極,那是‘統(tǒng)無極生太極’!”
朱淵雖然于修行之上天賦平平,但自認為求學(xué)態(tài)度十分端正,真是不知道怎么生出了這個小孽障,每每被氣得劍眉豎立,怒道:“你給我回去把道論抄二十遍,抄不完今晚不準(zhǔn)吃晚飯,凈知,你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