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葦村距離毫州不過六十里,哪怕是笨重的漕船,順流而下一夜也足夠了,待到第二日天明,一行人已進入毫州城內(nèi)。
盡管陳清晏吩咐一切從簡,但郭正茂盛情難卻,不僅邀請他們住進刺史府,還不知從哪找來了一伙百姓夾道歡迎,據(jù)他所說是收服了妖怪,百姓自發(fā)慶祝,但朱菀看那群人睡眼惺忪,列起隊來卻井然有序,怎么看怎么像是訓練有素的托兒。
將此番懷疑悄悄講給瀟湘聽,誰知瀟湘竟面不改色,還說:“只要兩邊都演得足夠像,那就是真的。”
至于水娘娘,郭正茂已叫人去查五年內(nèi)衙門記錄在案的失蹤女子,在那之前,凡人的監(jiān)獄自然關(guān)不住她,也沒哪個獄卒敢來看守,只能繼續(xù)留在捉妖師身邊。郭正茂叫人從庫房翻出了一根用來固定浮橋的大鐵索,把她拴在了自家后院。
關(guān)之洲所要尋的舊友便住在毫州,闊別十三載,心中牽掛已久,故而方才安頓好,便迫不及待要前去拜訪,瀟湘自然陪他同去,還心細地問:“我瞧路邊有些藥農(nóng)在賣芍藥,花開得好漂亮,先生的朋友喜歡花嗎,我們要不要也買一些當手信?”
關(guān)之洲笑了一聲:“恐怕他沒有這個雅興,那個人,再漂亮的花送過去,估計第二天就掛在墻頭曬干當藥材了?!?/p>
瀟湘惦記著關(guān)之洲之后還要借住在這位朋友家:“那也不能空著手去,得去市集里買點什么才行?!?/p>
朱菀聽了一耳朵,立馬坐不住了:“什么什么?你們要去逛市集?我也想去,關(guān)先生帶上我一起吧!”
瀟湘卻想兩人多年不見,肯定有許多話要說,旁邊不宜有個吵鬧的大嘴鳥:“我送關(guān)先生去見朋友,你別來添亂?!?/p>
“什么叫添亂?。磕愠商齑箝T不出二門不邁的,到了市集里,非得被狠狠宰一頓不可,”朱菀危言聳聽地嚇唬她:“這種時候,就得靠我出馬才行?!?/p>
關(guān)之洲倒不介意,含笑應道:“那就拜托小菀兒了?!?/p>
瀟湘著急:“先生!”
關(guān)之洲搖了搖頭:“無妨,本是尋常相見,沒那么講究。說起來,我那朋友也是個熱鬧性子,應該和小菀兒很投緣。”
朱菀便很不見外地跟了過來,興致勃勃地問:“對哦,還沒問過關(guān)先生的朋友是做什么的,我來猜猜,是個郎中?教書先生?衙門官人?鋪子老板?”
關(guān)之洲只是搖頭,最后才在朱菀心急如焚的追問中笑著說:“是個無業(yè)游民,沒有正經(jīng)事干,成天東南西北地亂跑,替人辦事拿錢。用他們那行的話說,是個江湖俠客?!?/p>
江湖俠客!
朱菀眼睛瞪得像銅鈴,驚呼道:“天吶,我還沒見過活的俠客呢!他長什么樣?武功有多厲害?每天都是怎么過的?是不是真像話本子里一樣,想去哪去哪,想殺誰殺誰,那么快活,那么好玩?”
“那可不行,想快活就不能殺人,殺了人就不能快活了,不然要我們這些當官的干什么?”
三人走到宅邸大門前,轉(zhuǎn)頭一看,原來是同樣準備出門的郭正茂,正巧從另一條路過來,聽見他們的閑話,笑呵呵地插了句嘴。
關(guān)之洲駐足行禮:“刺史大人?!?/p>
“欸,你們?nèi)缃穸际俏业淖腺e,別拘泥于這些虛禮?!惫瘮[了擺手:“先生也要出門?”
關(guān)之洲便從善如流地站直了身子:“嗯,去拜訪一位老朋友。刺史大人操勞了一夜,不多休息會兒么?”
郭正茂苦笑兩聲,發(fā)牢騷道:“我倒是想,可惜沒機會啊,衙里公文都堆成山了,還天天有人排著隊來訴苦,唉,小姑娘,你可記住嘍,千萬不能當官,不然就只能成天為別人的不快活不快活,永遠也沒個快活的時候!”
關(guān)之洲笑道:“此即是為官之道了。為官為俠,為民為君,各有所道,若人人皆能各行其道,毋相侵害,則天下大同矣?!?/p>
郭正茂正在等仆人為他套馬鞍,本是隨口閑聊,聽到這話,心念忽地一動,再瞧向面前這病懨懨的教書先生時,竟莫名覺出了幾分似曾相識之感。
關(guān)之洲見他突然不說話了,關(guān)切地問:“郭大人,怎么了?”
郭正茂方才回過神,門外仆人已備好了馬,他還急著趕去衙門上班,沒來得及細想,與三人匆匆道了個別,在仆人的幫助下吃力地爬上馬背,一顛一顛地騎著馬走了,看得朱菀憂心不已,生怕以郭刺史的身段,一不小心把馬坐塌下來。
三人繼續(xù)往市井繁華之地走去,瀟湘問:“既然先生的朋友是浪跡江湖的俠客,為何會住在毫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