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覺得合乎情理,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就差再跑去敲宋渡雪的門了,眼前卻忽地閃過一行字。朱英眸光一凝,立刻拋開滿心的八卦閑篇,迅速收拾齊整,戴上面具出了門。
是寧亂離的傳訊,只有五個字:福祿賭坊見。
此時已是七月十五日的卯時,然而陰曹地府沒有白日,鬼市繁華亦不分晝夜,距離太陽落山還有五個時辰,隨后便是百鬼夜行,森羅殿開,街上游人越發(fā)稠密,賭場的六道金門赫然洞開,一排小鬼在門外手舞足蹈地扭秧歌,不分高低貴賤地歡迎所有客人進去大發(fā)一筆橫財。
朱英身上沒帶多少錢,但她找了一圈沒看見寧亂離,又不好在賭場里無所事事光站著,便隨便找了個桌賭骰子,結(jié)果她的禍殃命大顯神威,十賭九輸,沒過一會就把隨身的零錢輸?shù)镁?,見者無不色變,起到了極佳的戒賭宣傳功效,賭場的鬼都看不下去了,連忙過來請她下桌,怕她鬧事,甚至還給了她一袋安慰錢。
“噗嗤?!?/p>
身后傳來一聲忍俊不禁的輕笑,一女子同樣戴著面具,唯獨腕上的銀鐲子十分眼熟,笑著招手:“這位姑娘,你也太倒霉了,來,給姐姐點本錢,姐姐給你贏回來?!?/p>
朱英認出了白無常,任由變換了裝束的寧亂離拉著她上了場中最大的押寶桌,一張碩大的白銀盤被劃分成三十六花名,三枚翡翠小珠停在中央的凹槽內(nèi),桌邊一個小鬼正吆喝著:“下注了啊,下注了??!搖中一顆拿十倍彩錢,兩顆三十,三顆五十!馬上開盤,趕緊下注了??!”
寧亂離直接將朱英僅剩的一袋子錢丟給操盤小鬼,目光在牌架上掃了一圈,點道:“逢春,金官,月寶?!?/p>
“逢金月是吧,好嘞!”小鬼掂量了口袋,麻利地取下三張花名骨牌串成一串,底下的圓珠上浮現(xiàn)“貳拾柒”,正是下注的數(shù)目:“您拿好等著開盤嘞!”
朱英見她整套動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沒少賭,虛心請教:“這幾個花名有什么門道嗎?”
寧亂離爽快道:“沒有,就是看著順眼?!?/p>
朱英嘴角抽了抽,心想那最后一點錢估計也是打水漂了,從白銀盤上收回目光:“寧道友特意叫我來,總不能只是想找我賭錢玩?!?/p>
寧亂離攤手道:“怎么不能?你也別老那么嚴肅,狐朋狗友么,就是要在吃喝嫖賭里培養(yǎng)感情呀。”
朱英哪一個都不感興趣,淡然道:“恐怕得讓寧道友失望了,我已經(jīng)搶先一步輸?shù)梅治牟皇?,當不了你的狐朋狗友?!?/p>
寧亂離哈哈一笑,妥協(xié)道:“好么好么,我這回來找你,主要是道個別?!?/p>
朱英眸光微動:“你要走?”
“該走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寧亂離搖著頭嘆氣道:“小妹妹,你可真是個大禍害,來地府走一趟,酆都風平浪靜了一千年的死水都被攪出浪了?!?/p>
朱英略作沉吟,抬眸問:“寧道友打聽到陰君找我的緣由了么?!?/p>
“可不是?你是不知道為了套出這個信,姐姐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唉,也不知往后還來不來得了,千萬別叫我一去不復(fù)返了。”
寧亂離突然抬手勾住朱英的肩膀,換了語氣,湊近她耳畔玩味道:“不過這緣由倒的確夠嚇人,值這個價,暫且讓我賣個關(guān)子,你猜陰君想從你身上得到什么?”
朱英神色不動:“我的劍,或者我的劍道,我只能想到這兩個?!?/p>
“錯,大錯特錯?!睂巵y離退開幾分,不懷好意地輕笑兩聲,拍了拍她的肩:“想不到吧小妹妹,他想要你?!?/p>
“我?”朱英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誰知道,那三更堂的老鬼就是這么告訴我的,”寧亂離聳了聳肩:“我問陰君是中意你的劍還是你的道,他只答了一個字,‘人’。至于陰君是想要你的人來煉丹還是入藥,攝魂還是制偶,姐姐是黔驢技窮了,等他自己來跟你說吧。”
見朱英蹙緊了眉頭一言不發(fā),寧亂離笑道:“害怕了?是該害怕,酆都鬼王只是平易近人,可從沒說過他是什么善人,你落到他手里,多半是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不過么——”
話鋒一轉(zhuǎn),沖她伸出一只手:“姐姐我再賣你個人情,現(xiàn)在就跟著我一起逃,說不定還有活路,再拖一陣子,等進了森羅殿見到陰君,哪怕你的小未婚夫把他家的掌門喊過來,都不一定能撈出你一具全尸了?!?/p>
朱英思忖良久,卻緩緩搖了搖頭,將寧亂離的手推回去:“不行,若他當真如此憎恨我,我跟你逃走,成功則牽連我弟弟妹妹,失敗則牽連你,都不妥?!?/p>
寧亂離吃了一驚:“那你難不成不跑,就等著被他甕中捉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