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渡雪卻雙目圓睜,仿佛察覺到了什么,分開嘴唇想喊——
“咔嚓?!?/p>
萬籟俱寂之中,一聲清脆之聲突兀響起,輕得仿佛薄冰裂開,又重得像在所有人后腦勺狠狠砸了一棒!正如其主早已搖搖欲墜的道心,元神劍最終還是沒能撐到最后一刻,才行至半途,便不堪重負(fù)地碎了,劍身消失得無影無蹤,只余下無主的浩蕩靈氣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四散,摧枯拉朽地絞碎一切凡物。
宋渡雪倒抽一口涼氣,立刻從鐲子里掏出朵金蓮,扯下數(shù)片花瓣甩到身后兩人身上,還沒來得及去撈朱英,忽然覺得遍體生寒,心頭涌上一股極危險的預(yù)感。
還不待他反應(yīng),下一刻,盛放的蓮花剎那枯萎,靈氣護(hù)罩應(yīng)聲而碎,一只血紅的手從混亂中心探進(jìn)來,在宋渡雪臉上輕柔地摸了一把,他身上立刻有什么消失了,宋渡雪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卻發(fā)現(xiàn)自己四肢竟被禁錮住了,動彈不得。
“咦?”
仍然是朱鈞天的聲音,語氣卻截然不同了,那聲音短暫地詫異了一下,便如同發(fā)現(xiàn)了寶藏的孩童,興高采烈地歡呼起來:“原來如此,怪不得你不怕我,怪不得你能看破我,天心通明,竟然是天心通明,這可叫我挖到寶貝了!”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朱慕被靈氣流余波震得頭暈眼花,尚未回神,聞言卻猛地抬起頭,就看見宋渡雪模樣似乎變了,原本灼灼逼人的桃花眼變淺了,不再顧盼生輝,反而憑空添上了幾分令人畏懼的淡漠。
是瞳孔,常人不管眼睛是什么顏色,中央的瞳孔皆是烏黑的,但宋渡雪的眼瞳深處卻是一片寂靜的白,仿佛一無所有的虛空。
傳說中有一種極其罕見的先天異常,名曰天心通明,擁有此異常者天生空瞳,能見常人所不能見,感常人所不能感。凡人把皇帝稱作天子只是阿諛奉承,但天心通明降生之時百花齊放,瑞獸呈祥,是真正受到上蒼青睞的天之子,修合道便如魚得水,修破道……簡直無法想象。
朱慕雜學(xué)不算淵博,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卜道老祖扶搖子就是一位天心通明。
“身上藏著如此隱秘的禁制,若不是我剛才想摸你一把,都發(fā)現(xiàn)不了,你被保護(hù)得很好呢,小天心。”
風(fēng)暴漸歇,聲音的主人露了面,因為原主道心破碎的緣故,皮膚遍布著血管破裂的淤血,活像剛被千刀萬剮,暴凸的眼珠子只剩一片駭人的血紅色,披頭散發(fā),面目猙獰,眼角眉梢卻竟然掛著愉快的微笑。
套著朱鈞天皮囊的心魔嬌嗔道:“都怪你,多嘴什么,難道什么都清楚就比什么都不清楚要好么?瞧瞧,把我身子都?xì)鈮牧?,怎么辦?要不然……就用你自己來補(bǔ)償吧?”
它一邊說,指尖一邊輕柔地滑過宋渡雪的臉,目光不由自主流露出深深的貪婪:“三清嫡系,玄女血脈,還有天心通明,咯咯咯,頂級的出身,頂級的天賦,頂級的氣運,幾千年才能出一個這樣的人物呀,我很中意,很中意……”
宋渡雪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身上的禁制是三清掌門親自下的,竟被這魔物碰一下就碎了,朱鈞天到底用九百年養(yǎng)出了一個什么東西?難道整座封魔塔的邪祟全都是被它吃掉的?
透過解除了禁制的通明瞳,他看見了心魔身上漆黑的骯臟欲孽,與其被這東西侵占靈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宋渡雪目眥欲裂,恨不能咬舌自盡,可他此刻全然受制于人,連尋死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心魔緩緩靠近。
心魔凸出的眼球卻突然往旁邊偏了一偏,喉中發(fā)出不滿的咕嚕聲,飛快地縮回了手指,一道肉眼看不清的銀白殘影隨即擦著它指尖飛過,只差一點便能將那手指齊根削掉。
眼見一擊不成,白影又迅速扭轉(zhuǎn)回來,重劍出鞘,削鐵如泥的劍身纏繞著熾烈的雷光,每一擊都快到發(fā)出尖銳的破空之聲,仿佛蒼龍長吟,一眨眼已在那邪祟身上變著花樣落下幾十劍,跟剁肉似的,愣是逼得心魔后退了兩步。
宋渡雪終于能動了,卻不敢動,難以置信地望著身前突然出現(xiàn)的身影:“……朱英?”
順著他留下的一段琴曲從地府爬回人間的少女頭也不回,冷聲道:“它欺負(fù)你?”
宋渡雪先前看起來臨危不亂,運籌帷幄,其實都是裝的,他心里也沒底得很,畢竟如果朱英到最后都回不來,他這一遭反而是把剩下的活人都推進(jìn)了死路里。
他也在賭,賭朱英能回來。
此時一塊墜在心中多時的大石頭落了地,宋渡總算劫后余生地想起來喘氣。數(shù)日以來提心吊膽,殫精竭慮,性命都懸在一線之間,本沒閑功夫覺得累,卻不知怎么被她幾個字勾出了委屈,原本有幾分非人之感的白眼瞳倏地紅了,一下子又孩子氣起來,原原本本地落回了人間。
朱英好像背后長了眼,輕笑一聲,游刃有余地分出只手,不客氣地呼嚕了一下他的腦袋,哄小貓似的。
“我這不是回來了么,小雪兒,別哭鼻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