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城的聚靈殿里,十二盞琉璃燈的光暈在青石地面上交織,映得墻上懸掛的“九州煉器譜”愈發(fā)莊重。譜上密密麻麻刻著歷代器物的名字,最頂端的“九星”一欄,至今只刻著三件——沈萬棠的定窯盤,楊辰的歸真鏡,還有一面留白,據(jù)說要等能超越前兩者的器物出現(xiàn),才會由當代裁判親手刻上。
今日,聚靈殿的門檻快被踏破。九州各地的煉器師云集于此,連隱世多年的“百煉老人”都拄著青銅拐杖來了,只為看一場特殊的“評分”——周老將用失傳百年的“靈韻尺”,為近期出現(xiàn)的三件巔峰器物打分:楊辰的玄武盾,墨塵的回紋甲,還有凌霜無意中煉出的“赤霞燈”。
“靈韻尺打分,看的可不是硬度威力?!卑贌捓先擞霉照惹昧饲玫孛妫曇羲粏∪缒ド?,“尺上有三紋:天紋看器物與天地的契合度,地紋看對生靈的滋養(yǎng)力,人紋嘛……”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內(nèi)眾人,“看能不能讓人打心底里認它?!?/p>
說話間,周老捧著一柄半尺長的玉尺走上殿中央的高臺。玉尺通體瑩白,上面刻著細密的云紋,尺頭鑲嵌著顆鴿卵大的“測靈石”,在燈光下泛著柔光——這便是靈韻尺,據(jù)說能引動器物的本靈,顯露出最真實的“品性”。
“先評墨塵的回紋甲?!敝芾系穆曇粼诘顑?nèi)回蕩,琉璃燈的光暈微微晃動。
墨塵捧著他的回紋甲走上前。甲胄由火山熔晶混合玄鐵煉成,表面布滿赤色的回形紋路,據(jù)說受到攻擊時,紋路會自動流轉(zhuǎn),將力道反彈回去。他將甲胄平放在案上,玄鐵的冷光與熔晶的紅光交織,透著股生人勿近的鋒芒。
周老舉起靈韻尺,玉尺剛靠近甲胄,測靈石突然亮起刺目的紅光,尺上的天紋瞬間填滿,地紋卻只亮了半格,人紋更是黯淡無光。
“天紋滿格,說明與火脈契合極佳;地紋不足,是因回紋甲的反彈之力會傷及周遭草木;人紋……”周老皺了皺眉,“這甲胄過于剛硬,帶著拒人千里的戾氣,難怪只亮半格?!彼诩埳蠈懴隆疤炀?,地五,人四”,總分十八。
墨塵的臉色沉了沉,卻沒說話,只是將回紋甲收好,退到一旁。
“接下來,凌霜的赤霞燈。”
凌霜抱著盞小巧的銅燈走上前。燈架是用赤霞劍的邊角料鑄成,燈芯竟是一縷永不熄滅的劍穗靈火,最奇的是燈罩——是片巨大的梧桐葉,被她用靈力封了靈韻,既能透光,又帶著草木的清香。
靈韻尺靠近時,測靈石亮起溫暖的橙光。天紋只亮了六格,地紋卻瞬間滿格,人紋更是溢出了尺頭,在案上凝成朵小小的火焰花。
“天紋稍弱,畢竟是劍料所鑄,與天地靈韻的契合差了些;地紋滿格,燈罩的梧桐葉滋養(yǎng)了周圍的靈氣;人紋……”周老笑了,指著那朵火焰花,“這燈看著溫暖,讓人忍不住想靠近,當?shù)脻M分?!彼麑懴隆疤炝?,地九,人十”,總分二十五。
殿內(nèi)響起片贊嘆。凌霜愣了愣,摸著燈罩的梧桐葉,耳尖微微發(fā)紅——她當初煉這燈,不過是覺得劍穗的靈火總浪費可惜,竟得了這么高的分。
“最后,楊辰的玄武盾?!?/p>
楊辰將玄武盾放在案上,青黑色的石身泛著玉光,龜甲紋路間的金泉靈光緩緩流動。殿外恰好飄進幾片雪花,落在盾面上,竟沒有融化,反而順著紋路凝成細小的冰晶,折射出七彩的光。
靈韻尺剛觸到盾面,測靈石突然爆發(fā)出柔和的藍光,尺上的三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同時亮起,天紋漫過尺頭,在地紋與人紋的位置凝成片流動的水紋,將整個案面都染上溫潤的光澤。
“這……”周老瞪大了眼,握著玉尺的手微微顫抖,“天紋溢出,說明與水脈靈韻已融為一體;地紋溢出,玄武盾引靈脈活水滋養(yǎng)萬物,連雪花都能借它顯形;人紋……”他看向殿內(nèi)眾人,只見不少人望著盾面的水紋,臉上露出安寧的神色,“能讓人見之忘憂,這已是‘化物’的境界?!?/p>
他深吸一口氣,在紙上寫下三個“溢出”,最后在總分處畫了個圈,圈里刻著顆水滴狀的符文——那是超越九星的標記,連沈萬棠的定窯盤都未曾得過。
“這不可能!”墨塵猛地站起身,墨袍下的靈力翻涌,“不過是面破石盾,憑什么壓過我的回紋甲?”
百煉老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聲音陡然嚴厲:“墨小子,你還是沒懂。靈韻尺測的不是器物,是煉器人的心思。你的回紋甲滿是‘爭’,凌霜的燈藏著‘暖’,而楊辰的盾……”他望著玄武盾上的冰晶,“藏著‘讓’。天地之間,爭者易折,讓者長存,這道理,你爺爺當年就該教你?!?/p>
墨塵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他看著玄武盾上流動的水紋,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沙海,自己的邪火被這盾的活水澆滅時,心里竟沒有憤怒,反而有種久違的平靜。
殿內(nèi)漸漸安靜下來,煉器師們圍著玄武盾,有人伸手觸摸盾面的水紋,感受著那股溫潤的靈力;有人對著盾身的龜甲紋臨摹,想?yún)⑼钙渲械撵`韻流轉(zhuǎn);連最挑剔的老匠人,都對著那圈水滴符文點頭贊嘆。
楊辰輕輕抱起玄武盾,盾面的水紋在他掌心漾起漣漪,像是在回應。他忽然明白,所謂評分,從不是為了分出高低,而是讓人看清:器物的靈韻,終究是人心的投射。你想它是什么樣子,它便會循著你的心念,長成什么樣子。
周老將那頁寫著“溢出”的紙,鄭重地貼在九州煉器譜的留白處。燈光下,水滴符文與歸真鏡的星紋、定窯盤的云紋交相輝映,像在訴說著一代代煉器人的傳承——從“守”到“化”,從“剛”到“柔”,最終歸于那份對天地生靈的敬畏。
離開聚靈殿時,雪下得大了些。楊辰提著玄武盾走在前面,盾面的水紋映著漫天飛雪,竟像幅流動的畫。凌霜跟在后面,手里的赤霞燈發(fā)出溫暖的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你說,墨塵會不會明白?”凌霜忽然問。
楊辰回頭,望著聚靈殿的方向,那里的燈光依舊明亮?!皶?。”他笑了笑,玄武盾上的冰晶在陽光下融化,化作水珠滾落,“就像這雪,落在爭強好勝的地方會結(jié)冰,落在愿意接納的地方,會化成滋養(yǎng)土地的水?!?/p>
雪地里,玄武盾的水紋映著天光,與遠處護城陣的藍光連成一片。天工城的百姓們縮著脖子走過,看到那道藍光,腳步都慢了些,臉上露出安心的笑容——他們或許不懂什么靈韻評分,卻知道有這面盾在,再大的風雪,都能穩(wěn)穩(wěn)扛過去。
而聚靈殿的琉璃燈,依舊亮著。燈下,墨塵站在九州煉器譜前,望著那枚水滴符文,久久未動。他袖中的手,不知何時已松開,掌心竟多了道淺淺的水紋,像極了玄武盾上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