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天罡劍宗的山門染成一片猩紅。楊辰踏著斷裂的白玉臺階緩步上行,每一步都踩在散落的劍穗與破碎的甲片上,發(fā)出“咯吱”的輕響。山門前的“守正碑”被攔腰斬斷,碑上“天罡九式”的劍譜凹槽里,還殘留著未干的黑血——那是半個時辰前,護山弟子們用生命寫下的最后印記。
“楊師兄,左側偏殿還有幸存者!”阿竹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左臂纏著滲血的布條,懷里緊緊抱著一本燒焦的劍譜,那是她從火場里搶出來的《天罡心法》孤本。昨夜突襲的黑衣人手法狠戾,不僅破了百年未失的“七星陣”,還用特制的毒煙熏塌了藏經閣,連退隱三十年的太上長老都沒能幸免。
楊辰沒有回頭,他的目光死死鎖定著山門前那道負手而立的身影。那人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灰布長衫,腰間懸著柄銹跡斑斑的鐵劍,正是當年被逐出宗門的叛徒——趙玄。
“沒想到吧,小師弟?!壁w玄轉過身,臉上那道從眉骨劃到下頜的疤痕微微抽動,“你費勁心力重建的山門,我一盞茶的功夫就給你拆了?!彼_碾過地上的劍穗,那穗子上繡著的“守”字被踩得模糊不清,“還記得這劍穗嗎?當年你入門時,師父親手給你繡的。”
楊辰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握住天罡劍的掌心滲出冷汗。他永遠記得,十年前趙玄因偷練禁術“噬靈功”被逐出師門時,曾跪在師父面前發(fā)下毒誓:“若有朝一日重返天罡山,必讓這牌匾改頭換面!”當時所有人都當是氣話,誰能料到,這個叛徒竟勾結了幽冥教的殺手,用最卑劣的手段血洗了山門。
“師父待你不薄,你為何要趕盡殺絕?”楊辰的聲音像淬了冰,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他想起師父臨終前將掌門令牌交給他時的眼神,老人枯瘦的手指在令牌上的“正”字上反復摩挲:“玄兒本性不壞,若有重逢之日,給……給她條生路?!笨裳矍暗膽K狀,哪里有半分生路可言?
趙玄突然狂笑起來,笑聲震得殘碑上的碎石簌簌墜落:“待我不?。克麑ⅰ祛竸τ 瘋鹘o你這個黃毛小子時,怎么沒想過我的感受?”他猛地抽出鐵劍,劍身在殘陽下閃過一道詭異的紫光,“你以為我當年偷練禁術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變強,為了讓那些嘲笑我是雜役弟子的人閉嘴!”
鐵劍指向楊辰的咽喉,劍刃上的銹跡里裹著暗黑色的粘稠液體——那是幽冥教特制的“蝕骨毒”,沾之即腐。
“所以你就引狼入室,用同門的血鋪你的路?”楊辰終于動了,天罡劍帶著金芒出鞘,劍風卷起地上的碎甲片,形成一道微型的劍刃漩渦,“藏經閣里三百七十卷孤本,護山殿里二十三名師弟,還有后山劍冢里沉睡的先輩靈位……這筆賬,今天該算了?!?/p>
“算賬?”趙玄的鐵劍突然暴漲出三尺黑芒,“那就讓你見識下,什么叫真正的力量!”他身形一晃,竟在原地留下三道殘影,殘影手中的鐵劍同時刺向楊辰的眉心、心口、丹田——正是天罡劍的入門式“三星照”,卻被他用噬靈功扭曲成了陰毒的殺招。
楊辰腳尖在斷碑上輕輕一點,身體如柳絮般向后飄飛,天罡劍在身前劃出一道金色弧線,“?!钡囊宦曂瑫r撞上三道殘影的劍刃。黑芒與金芒碰撞的瞬間,空氣里炸開刺鼻的白煙,那是煞氣與靈力相斥的征兆。
“你只會這些上不了臺面的陰招嗎?”楊辰的聲音穿透煙幕,天罡劍突然變招,劍勢陡沉,如高山墜石般劈向趙玄的手腕——這是“天罡九式”的第五式“斷水”,劍刃帶起的氣流竟將地面的血漬都刮成了細小的血珠。
趙玄顯然沒料到他會硬碰硬,倉促間回劍格擋,鐵劍與天罡劍相交的剎那,他突然發(fā)出一聲慘叫。只見天罡劍的金芒順著鐵劍蔓延,竟將他手腕上的黑氣逼出體外,露出底下青黑色的血管——那是噬靈功反噬的跡象。
“不可能……你的劍怎么能破我的功?”趙玄踉蹌后退,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腕。他不知道,楊辰昨夜在藏經閣的廢墟里,找到了師父藏在《守正論》夾層里的手札,上面記載著克制噬靈功的法子:以天罡正氣催動劍印,可破邪祟。
“師父早就料到有今日?!睏畛讲讲骄o逼,天罡劍的光芒越來越盛,山門前的斷碑碎片在劍氣中微微顫動,仿佛在呼應著這遲到的復仇,“他在手札里寫,你偷練禁術是因為心魔難除,卻始終留著你當年刻在劍冢的銘牌,說‘玄兒的劍,本可以更亮’?!?/p>
趙玄的臉色變得煞白,他猛地抬頭,目光掃過山門后那片被燒毀的碑林——那里曾刻著所有弟子的名字,包括他這個叛徒的。記憶突然翻涌:十五歲那年,他因出身低微被師兄們排擠,是師父偷偷把他叫到劍廬,用自己的佩劍給他演示“流風步”;十八歲那年,他第一次下山歷練,師父塞給他的平安符里,藏著半塊溫熱的靈玉……
“少廢話!”趙玄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鐵劍上,劍身瞬間布滿蛛網狀的黑紋,“今日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他瘋了般沖向楊辰,鐵劍上的蝕骨毒蒸騰起黑霧,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發(fā)臭。楊辰深吸一口氣,將天罡劍舉過頭頂,劍身上的“守正”二字突然亮起,與山門殘存的七星陣紋路產生共鳴——那是“天罡九式”的最后一式,“歸墟”,需以自身靈力為引,召喚歷代劍主的殘劍之力。
“歷代祖師在上,今日楊辰替天行道!”
隨著他的喝聲,劍冢方向突然傳來密集的劍鳴,無數把銹跡斑斑的殘劍從廢墟中騰空而起,如銀雨般匯聚在天罡劍的周圍。當趙玄的鐵劍刺到近前時,楊辰手腕翻轉,萬千殘劍突然炸開,化作一道金色的洪流,既沒有斬向趙玄的要害,卻精準地擊碎了他體內凝聚噬靈功的丹田氣海。
“啊——”趙玄倒在地上,黑氣從七竅涌出,卻沒有死去。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丹田,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原來……師父早就留了手……他知道我控制不住心魔,才沒廢我丹田……”
楊辰收劍入鞘,看著這個曾經的師兄蜷縮在地上,像個迷路的孩子。山風吹過斷碑,卷起幾片燒焦的劍譜殘頁,其中一頁恰好落在趙玄面前,上面是師父親筆寫的批注:“劍者,心之刃也,失了心,劍再利亦是廢鐵?!?/p>
“阿竹,把他關進后山的悔過崖?!睏畛降穆曇粲行┥硢。懊咳战o一本《守正論》,直到他能認出自己的名字?!?/p>
阿竹點點頭,扶著墻壁站起身。夕陽的最后一縷光落在“守正碑”的斷口上,竟在地面拼出了完整的“正”字。楊辰彎腰撿起一塊碑石碎片,上面還留著“天罡”二字的刻痕——他知道,復仇不是終點,讓天罡劍宗的“守正”二字重新立起來,才是對逝者最好的告慰。
山腳下傳來隱約的腳步聲,是附近村落的村民們提著工具趕來幫忙重建。楊辰望著那些熟悉的身影,突然握緊了手中的碎片——仇要報,山門要建,而那些刻在骨子里的道義,更要像這斷碑上的字跡一樣,哪怕碎了,也得拼回原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