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逆為順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一旦有人在某個領域有了建樹,必定會引起大規(guī)模的爭相效仿,這是人性使然,很難會有例外。
就比如說,大家原本都是種麥子的,世世代代都是如此??捎幸惶爨従蛹彝蝗环N了蘋果,趕上蔬果稀缺的當口,賺了許多銀錢,日子也跟著好了起來,你瞅著自家田里還沒黃的麥子來氣不?
再比如,大家都是寫話本的,隔壁的落魄秀才突然不講武德的寫起了小黃書,雖然有違圣人之道,可架不住市井糙漢們喜歡。說書人買去一唱,他就修了新宅討了老婆,你看著自己筆下的詩云子曰和老鼠來了都要搖頭嘆氣的米缸,會想些什么?
同理,大家都是背井離鄉(xiāng)跑到外地逃難的,憑什么他能坐在官衙里酒足飯飽,然后摟著當?shù)刂h的女兒深入交流。而我只能躲在城墻根下,哀求那些朝我吐口水的外鄉(xiāng)人施舍些剩飯剩菜?
是忍凍挨餓、被路邊的野狗啃個死無全尸,還是揭竿而起、做幾天快活逍遙的法外狂徒?
四天,二十七道急報,讓大周朝廷知道了難民們的選擇。
別的地方凌晨不想管也管不到,但臨潁縣絕不能出事。于是在恩威并用的安穩(wěn)好望云鎮(zhèn)附近的難民們之后,他和其他各鎮(zhèn)官吏們一道,齊聚在臨潁縣衙的大堂和庭院中,等候馮延的命令。
“許縣、運昌縣、下蔡縣、成縣、隆縣、紀縣皆有難民沖擊縣城和附近鄉(xiāng)鎮(zhèn)的事件發(fā)生。如今府衙已經(jīng)將能派出去的鄉(xiāng)軍都派出去了,依舊是力不從心。眼下本縣有些地區(qū)也是蠢蠢欲動,今日喚諸位同僚來,便是集眾人之智,收羅對策。”
馮延是真急眼了,什么官威儀態(tài)都不要了,就這么站在一眾衙吏之中,在每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你們應該也都聽說了南陽府發(fā)生的事情,如果移稼到臨潁,本官的人頭肯定要離了脖子,而諸位的性命恐怕也難以周全,事急矣!”
縣丞張承率先開口道:“大人不妨將地方大戶盡皆移入城郭,下令各地鄉(xiāng)民自發(fā)組成團練保衛(wèi)村莊,如此一來,元氣不傷。縱使偶有村鎮(zhèn)被亂民沖擊,也不會影響大局?!?/p>
張承的意見很保守,如果真按他說的做,臨潁縣的士紳階層是能保住的。但縣城以外的上萬百姓和牲畜田地,怕是得遭老罪了。
馮延皺著眉頭,既不贊同,也不反對。
他不是個清廉正直的人,但他是個好官。死傷幾個百姓尚且都覺得不妥,將全縣鄉(xiāng)鎮(zhèn)的村民都置于難民的威脅之下,不管不顧,集中力量保護縣城,這更不符合他的意愿。不到山窮水盡,他并不想這樣做。
見他不搭話,縣尉侯明也試探著回道:“要不……老爺下道告示,召集全縣青壯,分發(fā)刀劍槍棒,由縣衙統(tǒng)一調(diào)遣,將入境難民盡數(shù)驅(qū)逐出去,以防里外勾結。再派人把住各個水陸要道,凡有不遵官命之人,一律就地格殺!將首級懸掛起來警示宵小,或可避免麻煩?!?/p>
這話更是武夫所言、血氣之勇。這種事怎么能一刀切呢?真這么干,不想反的怕是也得跟著反。到時候就真是硬碰硬,誰贏誰有理的局面了。
馮延捋著胡須在大堂里來回踱步,依舊不發(fā)表意見,于是劉文越等其他級別更低的差役小吏們也紛紛獻言,但大都是和丞尉二人差不多的主張,要么死守,要么死戰(zhàn)。
直到此起彼伏的討論聲小下去后,大家才都止住了聲,望著馮延,等著他拿主意。
馮延緊鎖濃眉,望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凌晨:“你是軍中出身,依你之見,侯縣尉的建議如何?”
凌晨和侯明對視一眼后,低頭看著地面上的磚塊,思索著答道:“大人如果決心以武力解決威脅,屬下有信心處理好此事。但此舉可能會招致各處叛軍的注意,到那時,如果知府大人不能及時調(diào)遣鄉(xiāng)軍支援,我們的下場恐怕會比那些已經(jīng)淪陷的州縣更慘……”
眾人聽罷,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馮延背著手轉(zhuǎn)身走回堂上,單手扶著桌案,猶豫不決:“可若是堅壁清野,城外百姓必定會和難民產(chǎn)生摩擦、互相攻擊,屆時,怕是要血流成河……”
凌晨皺著眉頭,思忖了許久后,再次向著馮延抱拳開口:“大人,或許……除了守和逐之外,還有一條路?!?/p>
“說來聽聽?!?/p>
“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