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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往事具象(第1頁)

            泉水中的冰魄玉還在輕輕晃動,像是被泉水哄著的孩子,隨著水流的節(jié)奏微微打轉(zhuǎn)。每一塊玉石都在折射細(xì)碎的光,有的像碾碎的星子,有的像融化的月光,那些光落在三人身上,便化作了無數(shù)雙溫柔的眼睛,眨呀眨的,像是在說些什么。

            最先看清的是小雅。她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紅棉襖,袖口磨出的毛邊在光里輕輕飄,就像她小時候總愛蹭著阿風(fēng)胳膊時的模樣。小姑娘手里舉著半塊凍硬的麥芽糖,糖塊上還沾著點(diǎn)雪粒,在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她的嘴角沾著圈糖渣,像只偷嘴的小貓,卻毫不在意,只是歪著頭朝他們笑。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黑葡萄似的瞳仁里映著溫泉的藍(lán),映著冰魄玉的白,還映著阿風(fēng)此刻安穩(wěn)的睡顏。她身后跟著她家那只搖尾巴的大黃狗,狗毛上結(jié)著些冰碴,卻依舊歡快地晃著尾巴,鼻尖湊到小雅的手邊,像是在討糖吃。阿雪望著她,仿佛聽見小姑娘清脆的聲音穿過霧氣飄來:“阿雪姐姐,阿風(fēng)哥,你們要加油呀?!?/p>

            往光里再走些,是阿雪的師父。老人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灰的青灰色道袍,領(lǐng)口和袖口都打著整齊的補(bǔ)丁,那是阿雪小時候跟著學(xué)針線時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卻被老人一直穿在身上。她手里的藥鋤上還沾著泥土,土塊里混著幾絲草根,顯然是剛從地里回來。背上的藥簍敞著口,露出幾株翠綠的柴胡和當(dāng)歸,葉片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像是剛被晨霧打濕。師父站在霧氣里,銀絲般的白發(fā)被熱氣熏得微微泛潮,卻依舊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她朝著阿雪的方向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神里的欣慰像春日的陽光,一點(diǎn)點(diǎn)漫過阿雪的心頭。那目光里有疼惜,有驕傲,像是在說:“我的阿雪長大了,能護(hù)著自己,也能護(hù)著別人了。”阿雪的眼眶一熱,想起小時候發(fā)燒,師父背著她在雪地里走了十里地求醫(yī),那時師父的背還沒這么駝,腳步也沒這么慢,如今想來,那腳印里藏著多少沒說出口的疼。

            年輕的冰谷遺族此刻也望著光里的影子,那里站著他的奶奶。老人依舊穿著那件藏青色的棉襖,棉襖上繡著朵半開的冰蓮,是她年輕時親手繡的,如今花瓣磨得有些發(fā)白,卻依舊能看出當(dāng)時的用心。她手里捏著根銀針,正低頭繡著塊粗布,布上是個小小的太陽,針腳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線還繞了圈,像是繡到一半睡著了。可就是這樣不精致的繡品,卻比任何珍寶都讓人安心。奶奶繡著繡著,忽然抬起頭,朝著他的方向揮了揮手,布滿皺紋的臉上堆著笑,眼角的紋路里都盛著暖意。她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乖孫,別怕,奶奶在這兒看著你呢?!鄙倌甑谋亲铀崃?,他想起奶奶臨終前,用最后一點(diǎn)力氣把古卷塞進(jìn)他懷里,說“這卷子里有光”,那時他不懂,現(xiàn)在看著古卷上流淌的金光,看著泉水中溫柔的冰魄玉,終于明白了——所謂的光,就是心里的念想,是不管走多遠(yuǎn),都知道有人在等你。

            還有更多的影子在光里晃動。有玄冰煉獄里犧牲的族人,他們穿著冰谷的傳統(tǒng)服飾,臉上帶著不屈的笑,仿佛在說“我們沒白死,你們要走下去”;有那些曾護(hù)著他們的陌生人,那個給他們遞過干糧的獵戶,那個指過路的采藥人,他們的臉在光里模糊,卻都朝著他們點(diǎn)頭;所有守護(hù)著他們的人,都化作了這細(xì)碎的光,有的落在阿雪的發(fā)間,有的沾在阿風(fēng)的衣角,有的停在少年的布袋上,在為他們祝福,也在為他們指引著前方的路。

            阿雪低頭看了看懷里的阿風(fēng)。他的呼吸均勻得像湖面的漣漪,胸口起伏的幅度不大,卻很沉穩(wěn),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長長的睫毛偶爾顫一下,像是在夢里和誰說話,或許是在跟小雅討麥芽糖,小時候小雅總愛把糖藏起來,阿風(fēng)就假裝生氣,逗得小姑娘舉著糖跑遍整個部落;又或許是在跟她拌嘴,想起上次他偷偷喝了她熬的藥湯,被她追著打了半條街,現(xiàn)在想來,那些吵鬧里都藏著甜。

            她又轉(zhuǎn)頭看了看旁邊捧著布袋打盹的年輕冰谷遺族。少年的頭歪在欄桿上,額前的碎發(fā)被熱氣熏得有些卷曲,眉頭舒展著,像是卸下了所有重?fù)?dān)。他的嘴角微微張著,口水順著下巴往下滑,眼看就要滴到布袋上,卻在半空中凝住,變成了顆小小的水珠,折射著冰魄玉的光。想必是夢到了什么開心事,說不定是奶奶在給他烤紅薯,火塘邊的紅薯烤得焦香,奶奶總把最甜的那塊塞給他;又或是找到了能治百病的仙草,他舉著仙草跑向部落,說“以后大家都不會生病了”。少年的手指還攥著布袋的帶子,像是怕玉石跑掉,那模樣幼稚又認(rèn)真,讓人忍不住想笑,又覺得心疼。

            阿雪的嘴角揚(yáng)起一抹溫柔的笑,指尖輕輕劃過阿風(fēng)的手背。那里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褐色的痂皮邊緣泛著點(diǎn)粉紅,新肉像春天剛冒頭的芽,嫩得能掐出水來,還沾著點(diǎn)泉水的濕氣,涼絲絲的,卻帶著暖意。她想起剛才阿風(fēng)為了護(hù)她,胳膊被冰尸蠱劃開那么深的口子,血涌出來的時候,她嚇得手都在抖,可他卻笑著說“沒事”,男人總是這樣,把疼藏在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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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玄冰煉獄的大門或許就在不遠(yuǎn)處,門后可能有更洶涌的暗流,能把人卷進(jìn)無底的深淵;可能有更猙獰的邪祟,長著尖利的爪牙,等著撕碎他們;或許會遇到能凍結(jié)靈魂的冰棺,只要看一眼,就會忘了自己是誰;或許會碰到能模仿人心的幻鏡,把最害怕的東西擺在你面前,讓你迷失;或許還要面對那些被邪祟操控的、曾經(jīng)熟悉的面孔,是部落里的叔叔,是鄰村的姐姐,舉起刀朝他們砍來,那時該有多疼。

            但只要他們?nèi)齻€還在一起,只要懷里的人還握著她的手,他的手心總是熱的,像個小暖爐,能驅(qū)散所有寒意;只要身邊的少年還在安穩(wěn)打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種力量,讓她知道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她就什么都不怕。

            阿雪輕輕拍了拍阿風(fēng)的手,指尖的溫度透過他的皮膚傳過去,像是在說“別怕,有我呢”。然后,她閉上眼睛,繼續(xù)哼著那首安神曲。調(diào)子在溫泉的熱氣里打著轉(zhuǎn),像條溫柔的河,漫過她的心頭。她感受著溫泉的暖意從腳底慢慢升起,順著腳踝往上爬,流過膝蓋,漫過腰腹,最后裹住整個身體,像是被溫暖的水抱著;感受著身邊人平穩(wěn)的呼吸拂過耳畔,帶著淡淡的硫磺味,混著他身上獨(dú)有的氣息,像小時候聞過的陽光曬過的被子;感受著這片刻的安寧像泉水般漫過心頭,所有的恐懼和疲憊都被沖走了,只剩下滿滿的踏實(shí)。

            陽光終于穿透了厚厚的霧氣,像一把金色的劍,劈開了混沌。光柱落在溫泉上,將水面的金光和冰魄玉的白光揉在一起,化作一道絢爛的彩虹。紅的像小雅的棉襖,熱烈而鮮活,帶著生命的力量;藍(lán)的像泉眼的水,清澈而溫柔,能洗去所有塵埃;紫的像古卷的霞光,神秘而溫暖,藏著未知的希望。那彩虹橫跨在冰橋之上,一端連著他們腳下的安穩(wěn),一端伸向遠(yuǎn)方的未知,像是一座通往希望的橋,一直鋪向遠(yuǎn)方,沒有盡頭。

            橋下的泉水還在汩汩地涌,帶著冰魄玉的靈氣,每一滴水里都藏著光;帶著三人的呼吸,阿雪的輕柔,阿風(fēng)的沉穩(wěn),少年的輕快,在水面上交織成歌;帶著所有無聲的牽掛,對小雅的思念,對師父的感恩,對奶奶的惦記,朝著未知的前方,緩緩流淌……這水流淌過的地方,冰雪會融化,邪祟會消散,而他們的故事,也會跟著這泉水,一直走下去,走向天亮。

            彩虹的光暈在冰橋盡頭漾開,像一匹被風(fēng)吹動的彩綢,每一縷顏色里都裹著溫泉的暖意。阿風(fēng)的指尖突然在阿雪掌心動了動,那觸感很輕,像初春融雪時第一滴落在手背上的水,讓阿雪心頭一顫。她低頭望去,正撞見他緩緩睜開的眼——那雙總是燃著火焰的眸子,此刻蒙著層水汽,像被泉水洗過的黑曜石,映著她的影子,也映著空中尚未散去的虹光。

            “我好像……夢見小雅了?!彼穆曇魡〉脜柡Γ袷潜簧凹埬ミ^的木頭,每一個字都帶著澀意。阿雪剛要開口回應(yīng),就見他猛地坐直身體,后背的傷口被牽扯,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卻顧不上揉,目光直勾勾地釘在泉水中的冰魄玉上,“她手里的麥芽糖,跟那年我用三張狐皮換來的一模一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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