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肥胖的身軀在燭光下劇烈起伏,獨眼中閃著駭人的兇光。
幕僚們垂首屏息,無人敢在這時觸他的霉頭。
一個青衣幕僚小心翼翼地呈上密報:“東廠剛來的消息,裕王府新設世子典儀所,那個蘇寧兼領典儀官,每日出入王府如履平地……”
“又是那個寫蠶絲詩的寒門子!”嚴世蕃一把抓過密報,獠笑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好個徐階,好個裕王!這是要借著世子,在朝中培植羽翼了。”
他在房中疾走數步,突然停下:“找個由頭,就說南京國子監(jiān)的舊檔需要翰林院派人整理,讓這個蘇寧去南京待上一年半載!”
“妙計!”幕僚連忙奉承,“南京雖是陪都,這一去,世子典儀的實權自然就……”
話音未落,書房門被輕輕叩響。
嚴府管家躬身入內,神色異常凝重:“老爺,宮里剛傳出的消息——今日陛下在丹房,突然問侍奉的丹童:‘聽說裕王家的小兒啼聲特別洪亮?’”
嚴世蕃臉色驟變:“皇上怎會突然問起這個?”
“更奇怪的是,”管家壓低聲音,“當夜司禮監(jiān)就傳出兩道旨意:一是賜世子長命金鎖,二是命龍虎山張?zhí)鞄熡H自為世子卜算八字?!?/p>
書房內頓時一片死寂。
幕僚們面面相覷,皇上向來對皇孫淡漠,此番舉動實在反常。
嚴世蕃緩緩坐回太師椅,獨眼瞇成一條縫:“皇上這是……在敲打我們啊。”
他揮手屏退眾人,獨自對著一室燭火沉思。
窗外秋風呼嘯,吹得窗紙嘩嘩作響。
許久,他提起狼毫,在宣紙上緩緩寫下一個“鈞”字,墨跡在燈下仿佛淌著血光。
“傳話下去,”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書房低語,“我們的事,暫緩?!?/p>
與此同時,裕王府內,朱載坖正對著御賜的金鎖出神。
蘇寧侍立在一旁,輕聲道:“陛下此舉,意味深長。”
朱載坖撫摸著金鎖上精致的云紋,喃喃道:“父皇這是告訴滿朝文武,朕很喜歡這個孫子?!?/p>
……
嘉靖四十三年的初冬,裕王府世子的滿月宴,成了滿朝文武心照不宣的戰(zhàn)場。
這一日,王府中門大開,賓客如織。
嚴黨的賀禮最先送到,一個鑲滿紅藍寶石的赤金項圈,在陽光下耀眼奪目,引得眾人嘖嘖稱奇。
項圈內側刻著“福壽綿長”四字,落款竟是嚴嵩。
“嚴閣老真是疼愛世子。”幾個官員圍著項圈,語帶深意地交換著眼神。
未幾,徐階的賀禮也到了。
出乎眾人意料,竟只是個簡樸的方竹雕筆筒,竹節(jié)上刻著幾枝疏竹,寓意“竹報平安”。
唯有細心之人才能發(fā)現,竹節(jié)處暗藏玄機,刻著“節(jié)節(jié)高升”的微雕。
裕王朱載坖端坐主位,將兩件賀禮并排放在案上,笑而不語。
正當賓客們爭相瞻仰世子時,乳母懷中的小翊鈞忽然伸出小手,精準地抓住了侍立在旁的蘇寧的衣帶,緊緊攥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