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六年五月中旬,秦嶺北麓的風裹挾著黃土高原的粗糲,抽打在潼關的千年城堞上。
當“泰山—甲型”蒸汽牽引車巨大的明輪,裹挾著碎石與黑煙,沉重地碾過這“天下咽喉”最后的石質拱門時,整個關城都在它的怒吼與震顫中呻吟!
車頭那對“天工院”特制水晶氣死風燈,如同洪荒巨獸的獨眼,穿透關城內(nèi)彌漫的灰黃色塵埃與蒸汽,刺向關西那片更加蒼茫遼闊的秦風大地!
羅江站在領頭的駕駛艙里,赤膊的古銅色上身布滿煤灰汗?jié)n,滾燙的蒸汽閥門在他手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嘶鳴。
他眼中沒有征服天險的得意,只有野獸般的警惕與專注。
“減速!關內(nèi)隘道狹窄!各車距拉至二十丈!哨衛(wèi)上弦!緊盯兩側山梁!”
他的吼聲在鋼鐵巨獸的腹腔內(nèi)回蕩。
潼關過后,便是大宋真正的西疆前線,黨項騎兵游弋如風,專斷糧道!即便有這鋼鐵巨獸,也不能掉以輕心!
車隊中部那輛特制車廂內(nèi),白玉娘放下手中冰冷的玉算盤。
潼關特有的、混合著鐵銹、硝石與黃土的味道,取代了中原腹地的艾草糯香,透過車壁縫隙頑強地鉆進來。
車身的每一次劇烈顛簸都讓她精心盤起的發(fā)髻微顫,但那眼神卻如寒潭般沉靜。
車簾掀開,她看到關城內(nèi)戍卒驚異而敬畏的眼神,看到遠處鳳翔府方向連綿起伏的軍營輪廓,甚至隱約聽到戰(zhàn)馬嘶鳴。
這里,已是老種相公(種師道)的秦風路防區(qū),糧道安全的最后重擔,即將從漕運商團肩頭,移交到西軍百戰(zhàn)老卒的刀鋒之下。
“夫人,”管事壓低聲音,“已至潼關西驛。探馬來報,鳳翔府種帥遣其子種諤將軍率兩千精騎前來接應!”
白玉娘微微頷首,指尖劃過一張蓋滿火漆印記的交接文書:“將所有‘鐵鱗衛(wèi)’名冊、車輛載重詳單、沿途損耗簽押,悉數(shù)備齊。糧草軍械,一粒米,一桶火藥都需種帥麾下兵馬點驗簽收!交割完畢,我商團…即刻東返!”
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商賈特有的、在權力交接點上的極致謹慎。
潑天富貴背后,是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的刀尖之舞。
她深知,在這里,羅家漕幫的商隊必須立刻退場,把舞臺徹底讓給帝國的戰(zhàn)爭機器。
京兆府(西安)
的晨霧尚未散盡。
西軍大營內(nèi),肅殺之氣凝如實質。
岳飛一身未著甲胄的藏青常服,佇立于巨大的沙盤前。
沙盤之上,秦隴山川褶皺與通向靈州的黑水河谷路徑清晰如刻。
他身后,親兵統(tǒng)領王貴捧著一只巨大的麻布袋,解開扎口。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炒麥、豆粉、腌肉、油脂與鹽的厚重氣息猛地彌漫開來!
“大帥,按樞密院天工院新方趕制的‘七日急行軍餅’,已成!”
王貴抓起一塊巴掌大小、寸許厚、黑褐色、堅硬如石的餅塊,“此餅以秦隴精麥、粟米、雜豆炒熟磨粉,兌入牛羊油脂、細鹽、肉松(肉糜干粉),再壓入棗泥(增甜耐饑),最后經(jīng)炭火烘烤透干!
遇水可煮成糊羹,無水下咽亦不易傷喉。
一斤此餅,可抵兵卒一日所需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