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并不高亢,卻帶著雷霆萬鈞的壓力,壓得人喘不過氣。陳守拙等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還有更甚者!”陳太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意,“放印子錢!九出十三歸!這種斷子絕孫的勾當,竟然也敢沾手!你們是嫌我們陳家的名聲太好了嗎?是嫌我陳太初在朝堂上的對頭,找不到攻擊的把柄嗎?!”
他“啪”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盤亂響,全場駭然!就連陳忠和都心中一凜。
“我今日把話放在這里!”陳太初站起身,目光如電,逼視著眾人,“你們平日里有些小心思,賺些安穩(wěn)錢,我不管。但誰要是碰了土地兼并、高利盤剝這兩條紅線,壞了朝廷新政的大局,敗了我陳氏一門的清譽……”
他停頓了一下,一字一頓,聲音冰冷徹骨:“別說官府饒不了你們,就是我陳太初,第一個不答應!你們若因此被官府鎖拿下獄,休想我會替你們說半句情!族譜之上,也絕容不下這等害群之馬!”
“今天這頓飯,是年飯,也是我給你們最后的忠告!”他語氣稍緩,卻更顯決絕,“回去之后,都給我摸著良心,好好想想!手里有不干不凈的田產(chǎn)、放著黑心印子錢的,限期正月十五之前,自己把屁股擦干凈!該退的退,該還的還!過了這個期限,若再有犯事被查出來的,國法、家法,兩罪并罰,絕不寬貸!”
他重新坐下,端起酒杯,環(huán)視一圈面色各異、如坐針氈的族人,語氣恢復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吃飯。”
說罷,他率先舉杯,一飲而盡。
花廳內,死一般的寂靜維持了數(shù)息,然后才響起一片雜亂而惶恐的應和聲和端杯箸的聲響。這頓年宴,在一種極度壓抑和詭異的氣氛中開始了。美酒佳肴入口,卻如同嚼蠟。沒有人敢大聲說話,沒有人敢開懷暢飲,每個人心中都如同壓著一塊巨石。
陳太初寥寥數(shù)語,如同一場凜冬的暴風雪,將所謂的家族溫情與節(jié)日喜慶,滌蕩得干干凈凈。一條清晰而冰冷的紅線,已橫亙在所有陳氏族人的面前。逾越者,將面臨這位家族掌舵人,毫不留情的鐵腕制裁。
宴席草草收場,族人如同獲得大赦般,紛紛尋借口告辭,逃離了這座令人窒息王府?;◤d很快空蕩下來,只剩下殘羹冷炙和尚未散盡的寒意。
陳忠和看著父親獨自坐在主位上,略顯疲憊卻依舊挺直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深知,父親此舉,看似無情,實則是壯士斷腕,刮骨療毒。唯有如此,陳氏家族,才能在新政的洪流中,不至于沉淪,甚至能成為父親理想的一塊基石。
“父親,”他輕聲上前,“您也累了,早些歇息吧?!?/p>
陳太初抬起頭,看著兒子,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揮了揮手:“無妨。明日,讓陳安去一趟開德府衙,將我今天的話,原原本本告知知府。以后,族中任何人,再有不法,一律交由官府,依律嚴辦,不必再來回我?!?/p>
“是,父親?!标愔液凸響?。
窗外,夜色深沉,寒風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