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收回目光,看向陳太初,眼神變得復雜起來,忽然話鋒一轉,語氣帶著幾分銳利與探究:“元晦,朕有一事,積壓心頭已久,今日不妨直言。康王(趙構)在余杭,與你的流求,往來似乎頗為密切。一位親王,一位異姓王,過從甚密,難免惹人猜疑…
…
朕,不得不胡思亂想啊?!?/p>
他緊緊盯著陳太初,試圖從對方臉上捕捉到一絲一毫的異常。
這問題來得突然,且極其敏感。陳太初面色卻無絲毫變化,他迎上趙桓的目光,坦然道:“陛下所慮,臣明白。康王殿下確與流求有商貿往來,此乃事實。臣亦不曾隱瞞,四海商社與兩浙路素有生意合作,康王殿下坐鎮(zhèn)杭州,過問一二,亦在情理之中。”
他略一停頓,語氣轉為沉穩(wěn)而肯定:“然,臣可向陛下斷言,康王殿下或有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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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于現(xiàn)狀的念頭,但若說其有覬覦大寶、起兵造反之心,臣以為,絕無可能?!?/p>
“哦?元晦何以如此肯定?”趙桓挑眉。
陳太初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一絲洞察人心的了然:“臣與康王接觸雖不算極深,然觀其性情,可知其大概。康王聰慧,然其性不喜繁瑣,尤畏兵戈之事,但求偏安一隅,逍遙度日。陛下試想,若其真有梟雄之志,何必蟄居江南,經營些錢糧俗務?他若有心,靖康年間便可有所作為,何須等到今日?”
他目光深邃,繼續(xù)道:“至于外界傳言,或有些許人欲借康王之名生事,此亦不足為奇。然臣須提醒陛下,藩王是否生異心,往往不在藩王本身,而在…
…
中樞是否失德,天下是否離心。若陛下圣明,朝政清明,四海歸心,縱有十個康王,亦不過一富家翁耳。若反之…”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言下之意已然明了:真正的威脅,并非遠在杭州的趙構,而是汴梁朝堂本身可能出現(xiàn)的失誤,會導致天下人尋找新的寄托。他最后意味深長地補充道:“若真到了社稷傾頹、不得不借‘清君側’之名平叛之時,康王殿下,或許才會成為某些人眼中‘不得已’的旗號。故此,陛下當前要務,在于固本培元,使江山穩(wěn)固,則一切宵小,自然無從下手?!?/p>
這番話,既有對趙構的分析,更有對趙桓的警示與引導,可謂推心置腹。趙桓聽罷,沉吟良久,緊繃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他不得不承認,陳太初的分析合情合理,切中要害。他心中的一塊石頭,似乎稍稍落地。
夜更深了,燭火搖曳。趙桓忽然抬起頭,望向陳太初,眼中流露出一種罕見的、近乎脆弱的神色,聲音也低沉了許多:“元晦兄…
…”
他用了極親近的稱呼,“你我相識于微末,共歷患難,可謂兄弟。難道…
…
難道在你心中,那冷冰冰的‘立憲’二字,就真的比你我這份君臣相得、兄弟相交的情分,還要重要嗎?”
這一問,可謂直擊心靈,充滿了情感上的拷問。若回答不慎,極易引發(fā)猜忌。
陳太初聞言,神色未有絲毫動搖,反而更加懇切。他直視趙桓雙眼,語氣真誠而沉重:“陛下,臣今日在此剖心直言,正是念及你我兄弟情分,念及陛下對臣的信重,念及這萬里江山和億萬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