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十一年正月廿三,汴梁,紫宸殿后暖閣。
初春的天氣依舊昏暗,壓著琉璃瓦頂,好像整個城市被煤煙籠罩著,將最后一絲天光吞噬殆盡。
暖閣內,龍涎香濃得化不開,卻壓不住那股刺鼻的焦糊氣與如同實質般凝固的暴戾!
“嘩啦——!”
一只鎏金蟠龍玉壺狠狠砸在冰冷的金磚上!碎片四濺!
溫熱的瓊漿玉液潑灑一地,浸濕了大食進貢的地毯,洇開一片狼藉的暗紅!
“反了!反了!他陳太初是要弒君!是要謀逆!”
趙桓枯瘦的身軀在明黃龍袍下劇烈顫抖!遮不住他那張因暴怒與驚懼而扭曲漲紅的臉!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龍椅扶手!骨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如同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陛下息怒龍體要緊”
一名小黃門跪伏在地瑟瑟發(fā)抖聲音帶著哭腔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金磚碎片刺入皮肉滲出血絲卻不敢稍動!
“息怒?!朕如何息怒?!”
趙桓猛地轉身!枯瘦的手掌狠狠拍在紫檀御案上!震得筆架跳起!朱砂墨錠滾落!
一方溫潤的羊脂玉圭“咔嚓”一聲!裂成兩半!
“他陳太初!當著滿朝文武!指著朕的鼻子!質問朕!挪用工部銀子!修宮苑!他是要把朕釘在昏君的恥辱柱上!他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朕是個貪圖享樂!挪用軍費!的昏聵之君!”
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
眼底深處那被萬國來朝的虛榮暫時壓下的猜忌與恐懼此刻如同毒藤般瘋狂滋長!纏繞勒緊!幾乎讓他窒息!
他讓陳太初接手工部這本是一步妙棋!
天工院虧空如山!
秦檜那老狗貪得無厭!
正好借陳太初這把快刀!
斬斷這爛賬!填平窟窿!
更能將那些挪去修蓬萊閣摘星臺的銀子一筆勾銷!抹得干干凈凈!
他甚至想好了后手!若陳太初填不平這窟窿!便是他無能!正好削權!若填平了那更是他趙桓慧眼識人!知人善任!
可他千算萬算!沒想到陳太初竟如此膽大包天!竟敢掀桌子!竟敢把這膿瘡血淋淋地撕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滿朝文武面前!更暴露在那該死的《汴梁時報》上!
他陳太初不是要查賬!
他是要刨趙家皇權的根!
“陛下!陛下!”一名內侍連滾帶爬沖入暖閣!臉色煞白!如同見了鬼!手中死死攥著一卷墨跡未干的報紙!
“滾!”趙桓暴怒!抓起案上一方端硯!狠狠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