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十一年三月,舟山島。
鉛灰色的海霧終年籠罩著這片星羅棋布的島嶼,如同天地初開時便被遺忘的角落。咸澀的海風卷著濕冷的霧氣,穿梭于嶙峋的礁石與荒蕪的山巒之間。島上除了一些被時光侵蝕的廢棄漁村、幾座早已斷了香火的荒廟,便是瘋長的灌木與盤旋的海鳥。唯有幾處避風的港灣里,偶爾能看到一兩艘破舊的漁船隨波起伏,漁火如豆,更襯得這片海外之地荒涼而寂寥。
在其中一座面朝大洋、背倚荒山的廢廟遺址前,此刻卻悄然停泊著數(shù)艘形制奇特、明顯不同于尋常漁舟的艦船。它們吃水頗深,船體線條流暢,桅桿高聳,雖未懸掛旗幟,卻自有一股遠洋巨艦的沉穩(wěn)與威嚴。玄色的船體半掩在濃霧中,如同蟄伏的巨獸。
廢廟的大殿早已坍塌過半,殘存的部分也被藤蔓與苔蘚占據(jù),唯有正殿那尊斑駁剝落、不知名的海神塑像,還勉強維持著輪廓,空洞的眼窩漠然注視著殿內(nèi)不期而至的“訪客”。
篝火在殿中燃起,驅(qū)散了些許陰冷與潮氣。陳太初玄色常服,獨自坐在一截倒下的石柱上,目光透過破損的窗欞,望向外面那一片混沌未開的海天。海霧翻涌,如同他此刻的心緒。
康王趙構(gòu)…
這個名字,在他心底始終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隔閡與警惕。源于后世那段屈辱記憶帶來的刻板印象——偏安一隅,屈膝求和,冤殺忠良…這是他腦海中關(guān)于“趙構(gòu)”的全部標簽。自穿越而來,他奮力改變靖康命運,開疆拓土,締造強盛之勢,潛意識里,或許也正是為了徹底避免那個“南宋”局面的出現(xiàn),自然更不曾將這位并無實權(quán)、看似庸碌的親王真正放在眼里。
然而,命運弄人。
他依稀記得,宣和二年,他首次駕馭“滄瀾舸”欲探索海外時,似乎確有一位年輕親王試圖接近,贈儀仗,示好意。但彼時他心系番薯、玉米、土豆等救荒作物,滿腔熱忱皆在萬里海疆與未知大陸,對汴梁城中皇子親王們的示好籠絡(luò),只覺是無關(guān)緊要的枝節(jié),敷衍過后便拋之腦后。
此后,靖康驟變,他力挽狂瀾,封王拜相,權(quán)傾朝野,繼而推行新政,觸及利益,被明升暗降,大權(quán)旁落,直至最終決裂,炮火相向,被迫遠遁海外…這一路波瀾壯闊,跌宕起伏,他幾乎從未再分神想起過那位早已就藩、在江南似乎并無太大作為的康王。
豈料,最終在這國門之外、荒島破廟之中,等待著他的,竟還是這位…他本想徹底避開的歷史人物。
腳步聲自身后響起,打斷了陳太初的思緒。
張猛帶著一身海霧踏入破殿,低聲道:“王爺,康王的船,到了?!?/p>
陳太初緩緩起身,整理了一下并無褶皺的衣袍,目光恢復了一貫的沉靜深邃。他步出破殿,來到廟前那片雜草叢生的空地。
濃霧中,一艘中等規(guī)模的官船正緩緩靠攏,船板放下,一行人踏著濕滑的礁石走來。為首一人,身著親王常服,外罩一件御寒的錦緞披風,面容與趙桓有幾分相似,卻更顯清瘦精明,眉宇間少了些陰鷙瘋狂,多了幾分刻意收斂的沉穩(wěn)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正是康王趙構(gòu)。
他快步上前,隔著數(shù)步便拱手施禮,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與敬重:“小王趙構(gòu),見過秦王殿下!殿下安然南來,實乃萬幸!小王聞訊,日夜兼程,特來相迎!”
陳太初微微頷首還禮,目光平靜地打量著這位“久仰大名”的親王:“康王殿下有心了。遠涉風濤,在此荒島相候,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趙構(gòu)臉上笑容不減,側(cè)身示意:“此地海風凜冽,非談話之所。殿下請移步船上,小王已備下薄酒,你我慢慢詳談,如何?”他眼神掃過陳太初身后那幾艘沉默的巨艦與精銳的護衛(wèi),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難以抑制的灼熱與期待。
陳太初看著趙構(gòu),看著他那與記憶中那個“投降皇帝”似乎截然不同的精明與主動,心中那份固有的印象悄然裂開一道縫隙。時移世易,眼前的趙構(gòu),似乎并非歷史定論中那個蒼白扁平的符號。
他沉默片刻,終于緩緩點頭。
“好?!?/p>
“那就…聽聽康王殿下,有何高見?!?/p>
海霧依舊濃重,將舟山島與島上的破廟、艦船,以及這場即將開始的、注定將影響未來天下格局的會面,一同籠罩在迷離與未知之中。
新的航線,已在腳下。
而新的盟友,或?qū)κ郑?/p>
也已然…
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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