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北海道,稚內(nèi)灣。
“嗚——哇!”阿囡扒著船舷,小臉凍得通紅,哈出的白氣瞬間凝成冰晶,湛藍(lán)的眼睛瞪得溜圓,“爹爹!雪!好大的雪!山…山都是白的!像…像大白糖糕!”
眼前,天地一色!鉛灰色的海面漂浮著巨大的浮冰,如同碎裂的玉盤。
海岸線被厚厚的積雪覆蓋,連綿的雪山在鉛灰色天幕下沉默矗立,峰頂繚繞著乳白色的云霧。
寒風(fēng)卷起雪沫,在冰面上打著旋,發(fā)出嗚嗚的哨音。
幾只圓滾滾的海豹在浮冰上懶洋洋地曬太陽,黑豆似的小眼好奇地打量著這群不速之客。
“白糖糕?”陳太初失笑,用熊皮大氅把女兒裹得更緊些,“這叫…‘蝦夷地’(北海道古稱)!爹爹…第一次環(huán)球遠(yuǎn)航…就是在這兒…撿到你阿媽的!”他目光悠遠(yuǎn),仿佛穿透風(fēng)雪,看到二十年前那個金發(fā)碧眼、倔強(qiáng)如小獸的極地少女。
“阿媽…”阿囡小聲呢喃,小手緊緊抓住父親的手指,小臉蹭了蹭溫暖的熊皮,“阿媽的家…好冷??!”
阿囡因?yàn)樵谶@片土地上經(jīng)歷了很悲慘的時光,所以選擇性忘記了這個地方的存在,腦子里只是依稀記得母親的樣子。
“冷…才出勇士!”陳太初揉揉她的小腦袋,指向岸邊一處被積雪半掩的簡陋木屋遺跡,“看!那就是…爹爹和你阿媽…第一次搭的‘雪窩子’!差點(diǎn)…被熊瞎子…當(dāng)點(diǎn)心!”
“熊瞎子?!”阿囡眼睛一亮,“比…比倭國的大老虎還兇嗎?”
“兇多了!”陳太初一本正經(jīng)地嚇唬,“一巴掌…能把倭國那‘將軍’的盔甲…拍成鐵餅!”他身后,親兵們憋著笑,肩膀直抖。
艦隊在稚內(nèi)灣下錨。陳太初帶著阿囡和幾名親衛(wèi),踩著齊膝深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岸邊。寒風(fēng)如刀,刮在臉上生疼。阿囡卻興奮得像只小鹿,在雪地里撲騰,抓起雪團(tuán)砸向王烈:“王叔叔!看招!”
王烈故意慢半拍,被雪團(tuán)砸中胸口,配合地“哎喲”一聲,撲倒在雪地里:“小郡主饒命!末將…投降!”惹得阿囡咯咯直笑,清脆的笑聲在寂靜的冰原上回蕩。
陳太初走到那處破敗的木屋前,拂去門楣上的積雪,露出幾道深刻的爪痕。“看…這就是…熊瞎子的…簽名!”他煞有介事。
阿囡踮著腳尖,小臉嚴(yán)肅:“爹爹…我們…給阿媽…堆個雪人吧?要…要這么大!”她張開雙臂,比劃了一個夸張的大小。
“好!”陳太初大笑,擼起袖子(熊皮袖子),“王烈!鏟雪!堆個…比熊瞎子還大的!”
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陪著王爺和小郡主,在冰天雪地里吭哧吭哧堆雪人。滾雪球,拍雪塊,插樹枝當(dāng)手臂,扣兩顆黑煤球當(dāng)眼睛…最后,陳太初解下自己的玄龜墨玉佩,鄭重其事地掛在雪人脖子上。
“阿媽…你看!”阿囡對著雪人,小臉凍得通紅,眼睛亮晶晶的,“爹爹…阿囡…來看你啦!阿囡…不怕冷!阿囡…是勇士!”
風(fēng)雪呼嘯。
巨大的雪人沉默矗立,玄龜玉佩在雪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陳太初摟著女兒,望著這片埋葬著愛妻骨血的冰雪荒原,眼底深處…是化不開的溫柔與…一絲釋然的慰藉。
十一月廿八,白令海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