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片曾屬于黨項王朝的土地,早已被血火與宋軍的勝利號角吞沒,化為天邊一抹不祥的暗紅色煙塵。
李仁孝勒住同樣沾滿泥漿的馬,金冠早被他在逃竄時丟棄,散亂的發(fā)辮黏在汗污與血痂混合的頸側(cè)。
他身上那件從興慶府帶出的白鶻圓領袍已被荊棘撕扯成條狀碎布,露出內(nèi)里污濁的鐵甲襯甲。
他回望來路,南方地平線上仿佛還有岳字帥旗的幻影在灼燒著他的瞳孔。
“殿下…”樞密副使嵬名令洪的聲音嘶啞如破鑼,一條手臂被流矢貫穿,只用粗麻布潦草捆扎,膿血浸透布條,“追兵…怕是綴上來了!此地喚名‘滾兔嶺’,乃韃靼黑韃部與契丹耶律氏殘部交錯之地…再往北…便是瀚?!彼脑捳Z淹沒在一陣猛烈的咳嗽里。
“瀚海?”李仁孝眼中燃燒的瘋狂驟然被一絲來自極北的寒意刺醒。
瀚海,蒙古人口中的“死亡沙漠”,流沙如沸水,朔風如刀,飛鳥斷絕!
那是比宋人的刀更徹底的絕境!“不走了!”他猛地一扯韁繩,座下疲憊的青海驄前蹄騰空,發(fā)出一聲長嘶!“就在此地!筑壘!建國!”
“建…國?”嵬名令洪與其他殘騎面面相覷,以為太子因失國瘋癲。
“孤今日!”李仁孝的聲音在風中斷裂扭曲,卻如同垂死惡狼的咆哮:“在這陰山腳下,賀蘭龍庭以北八百里!即大夏皇帝位!國號——”
他血紅的眼睛掃過這片貧瘠、蕭瑟、鬼哭狼嚎的荒原,“白高上國!取…周人不食周粟之義!此地便為臨都——‘天授城’!”
風裹著塵土劈頭蓋臉打來,將他的嘶吼刮得七零八落。
幾個忠臣掙扎著從破馬鞍上滾落,在混雜著牲畜糞便的泥濘草地上艱難跪倒,額頭抵在冰冷的泥水里,發(fā)出不成調(diào)的嗚咽嘶喊:“萬…萬歲…”
六月廿九,未時。
賀蘭山闕,平羌關。
平羌關昔日殘破的戍堡已被一座雄峻的營盤取代。
岳字帥旗在山風吹拂下獵獵作響,旗下玄甲步卒陣列如林。
幾匹快馬如電般自西面峽谷沖出!
馬蹄刨起的煙塵在山口拉出長長的軌跡。
馬上騎士風塵仆仆,未至轅門便滾鞍下馬,高舉著火漆封裹的加急軍報,沙啞的吼聲如同裂帛:
“捷報!捷報——!靖康六年六月廿三,王師克興慶府!
偽夏主李乾順并偽國后、諸王、文武數(shù)百…盡數(shù)生擒!賀蘭山闕…盡插大宋龍旗!”
整個大營猛地一窒!
旋即,如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直沖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