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九年六月十五,波斯灣,卡塔爾半島東岸。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壓著墨綠色的、泛著油污泡沫的渾濁海水。
熱浪裹挾著咸腥與硫磺的刺鼻氣息,如同無形的蒸籠,將這片荒涼的海岸線蒸騰得扭曲變形。
赭黃色的沙丘連綿起伏,稀疏的椰棗樹耷拉著焦黃的葉子,幾座低矮的泥坯屋如同被曬干的駱駝糞,零星散落在滾燙的沙灘上。
此地名“烏姆賽義德”后世或許會因石油而富甲天下然此刻唯有荒涼!死寂!與能把駱駝都曬成肉干的酷熱!
“嗚——嗡——!”
刺耳的汽笛撕裂死寂!
“定遠號”黝黑的鋼鐵艦首如同犁開黃油般緩緩楔入這片連海鳥都懶得落腳的淺灘!
巨大的明輪攪動著渾濁的海水,卷起帶著油污的泡沫與幾尾翻著白肚皮的死魚!
艦首那面猩紅的“玄龜踏浪”帥旗在灼熱的海風中蔫頭耷腦如同一條被曬暈的咸魚!
“爹爹好熱好臭”陳紫玉(阿囡)裹著一件薄如蟬翼的素紗小衫,小臉被曬得通紅,湛藍的眼眸里滿是嫌棄,小手緊緊抓著父親衣角,“這這地方連連草都不長!比比金山的雪地還還荒!”
陳太初玄色蟒袍早已換成一身靛青細葛布直裰,外罩一件半舊的油綢雨披(防曬),按劍立于船樓。
他目光掃過這片連海市蜃樓都懶得光顧的不毛之地嘴角微微抽搐。
卡塔爾這鬼地方后世能富得流油?他怎么一點也看不出來?!
“王爺!您瞧!”親兵統(tǒng)領王烈忽然指著左前方海面,聲音帶著一絲詫異,“有有船!掛著咱大宋的龍旗!還有柳字商旗!”
陳太初抬眼望去。
只見不遠處的一片勉強能稱之為“港灣”的爛泥灘旁竟歪歪斜斜停泊著十幾艘形制各異的宋式帆船!
船體斑駁!風帆打滿補?。?/p>
船桅上那面褪色的“宋”字龍旗與旁邊一面繡著斗大“柳”字的靛藍商旗在熱風中有氣無力地飄蕩!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船隊旁那片爛泥灘上竟用椰棗樹枝和破漁網(wǎng)圍出了一個簡陋的“碼頭”!
幾個曬得黝黑精瘦如猴的水手正吭哧吭哧從船上往下卸一筐筐散發(fā)著濃烈辛辣氣味的黑胡椒!
“柳柳德柱?”陳太初眉峰微挑。柳家這位南洋巨賈不在馬六甲坐鎮(zhèn)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曬咸魚干?!
半個時辰后,“碼頭”旁,椰棗樹蔭下。
幾張破舊的草席鋪在滾燙的沙地上,權當桌椅。
陳太初盤膝而坐,慢條斯理地啜著一碗用海水勉強煮開的椰棗茶味道咸澀帶點詭異的甜膩!
阿囡抱著那只雪白的波斯貓“拜火”,小臉皺成一團,死活不肯喝那“怪水”?!鞍莼稹眲t優(yōu)雅地舔著爪子湛藍的貓眼嫌棄地掃過沙地上爬過的幾只油亮的黑甲蟲
柳德柱這位掌控南洋香料命脈的巨賈此刻卻毫無富商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