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46章 篝火（第1頁）

靖康七年八月初三，邏些城西，當雄草原。

暮色如鐵，沉甸甸地壓向廣袤無垠的草甸。

白日里刺目的陽光褪盡最后一絲余溫，凜冽的寒風(fēng)自念青唐古拉雪山之巔呼嘯而下，卷起枯草與雪塵，抽打在臉上如同細碎的冰刀。

然而，在這片被戰(zhàn)火與權(quán)謀反復(fù)蹂躪的土地上，此刻卻升騰起一種近乎狂熱的、屬于生命本身的喧囂！

數(shù)十堆巨大的篝火在曠野上熊熊燃燒！干燥的牦牛糞餅混合著耐燒的紅柳根，爆裂出噼啪作響的金紅火星，將方圓數(shù)里映照得亮如熔爐！熾熱的火焰貪婪地舔舐著冰冷的空氣，扭曲的光影中，無數(shù)人影攢動如潮！

烤全羊的濃烈焦香混雜著酥油茶滾燙的奶腥氣，在寒風(fēng)中霸道地彌漫開來。巨大的鐵架上，整只剝洗干凈的肥羊被粗鐵釬貫穿，架在篝火上方，油脂滴落火堆，發(fā)出滋滋的爆響，騰起誘人的白煙。

一旁，大塊帶骨的牦牛肉在滾沸的銅釜中沉沉浮浮，肉湯翻滾著奶白色的泡沫。更遠處，成排的婦人盤膝坐在厚氈上，雙手沾滿黏稠的青稞面，靈巧地拍打著糌粑團子，雪白的面粉在火光映照下如同飛舞的細雪。

巨大的木桶里，渾濁的自釀青稞酒散發(fā)著濃烈而粗糲的發(fā)酵氣息，被粗陶碗盛著，在興奮的牧民手中傳遞、潑灑！

歌聲！粗獷、嘹亮、帶著高原特有的穿透力與蒼涼！

男人們圍著火堆，跺腳、甩袖、踢踏著厚重的皮靴，吼唱著古老的牧歌！

女人們頭戴珊瑚珠串與綠松石銀飾，彩袖翻飛如蝶，踏著鼓點旋轉(zhuǎn)！

孩子們在人群縫隙中尖叫著追逐嬉鬧！

馬頭琴嘶啞悠揚的弦音、骨笛尖銳的呼嘯、皮鼓沉悶的擂動…所有聲音匯聚成一股原始而磅礴的聲浪，如同掙脫了枷鎖的洪流，在空曠的草原上肆意奔涌！

仿佛前幾日布達拉宮下的血火廝殺、宮墻內(nèi)冰冷的權(quán)謀傾軋，都已被這沖天的篝火與烈酒…焚燒殆盡！

陳太初裹著一件厚實的玄色貂裘，盤膝坐在最中央、也是最大的一堆篝火旁。

他身前鋪著厚厚的雪豹皮墊，面前矮幾上，一只烤得金黃酥脆、油脂滋滋作響的肥碩羊腿正散發(fā)著誘人的焦香。

他手中把玩著一柄鑲嵌綠松石的銀質(zhì)小刀，刀鋒在火光下流淌著冷冽的寒芒。

他并未急于割肉，目光沉靜地掠過眼前這片沸騰的海洋。

火光跳躍，映照著一張張被高原風(fēng)霜刻蝕、此刻卻因狂喜而扭曲漲紅的臉龐。

那些深陷的眼窩里，不再只有麻木與恐懼，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屬于當下的、純粹的歡愉！

有人抱著酒壇狂飲，酒液順著胡須淋漓而下！

有人撕咬著滾燙的羊肉，燙得齜牙咧嘴卻不肯松口！

有人摟著陌生的舞伴，在篝火旁瘋狂旋轉(zhuǎn)，直至力竭倒地，發(fā)出酣暢淋漓的大笑！

這是被壓抑了太久、屬于生命最底層的、對溫飽與放縱的原始渴望！

在這片苦寒之地，一次無需顧忌身份、無需擔(dān)憂鞭笞、能敞開肚皮吃飽肉、喝足酒的狂歡…或許就是許多人一生中…唯一的光亮！

“王爺，嘗嘗這剛烤好的肋排！”

索南嘉措活佛的聲音在身側(cè)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