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十一年二月十三,拂曉,汴梁城。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如鐵,硫磺煙云翻滾如凝固的濁浪,將整座帝都死死壓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暗黃之中。
凜冽的北風(fēng)裹挾著刺鼻的焦糊氣與運(yùn)河的濕腥,抽打著街巷間稀疏的行人。
一座無形的、卻比任何城墻都森嚴(yán)的界限——高粱胡同,如同傳說中的楚河漢界,將這座百萬人口的煌煌巨城一分為二!
胡同以北,皇城大內(nèi)。
飛檐斗拱在硫磺煙云中若隱若現(xiàn),朱紅宮墻如同蟄伏的巨獸脊背。
宮門前,披甲持戈的御前班直禁軍密密麻麻,甲胄在昏暗中泛著冷硬的光,一張張年輕或蒼老的面孔上寫滿了壓抑不住的緊張與惶恐,目光不斷掃視著空曠的御街盡頭,仿佛在等待著什么,又恐懼著什么的到來。
空氣里彌漫著鐵銹、汗臭與一種近乎凝固的恐慌。
胡同以南,直至外城。卻是另一番景象。工部衙門所在的街區(qū),更是靜得可怕。高大的院墻沉默矗立,朱漆大門緊閉,門前那對(duì)玄龜石獸在昏暗中顯得格外猙獰。
衙門內(nèi),聽不到往日匠作坊的錘擊敲打,聽不到算盤珠的噼啪作響,更聽不到官吏的奔走呼喝。
唯有幾處高聳的煙囪依舊冒著淡淡的青煙,表明其核心的“天工院”機(jī)要部門仍在運(yùn)轉(zhuǎn),卻如同蟄伏的巨獸,在沉默中積蓄著令人不安的力量。
各級(jí)官員早已不見蹤影,仿佛一夜之間蒸發(fā),只留下空蕩的廨署與積塵的案牘。
整個(gè)南城,如同被抽空了魂魄,唯有漕幫漢子臂纏紅巾的身影,在街角巷陌沉默地巡弋,眼神警惕如鷹,監(jiān)視著每一絲風(fēng)吹草動(dòng)。
辰時(shí)初刻,南薰門。
巨大的包鐵城門在令人牙酸的“吱嘎”聲中緩緩洞開,鉛灰色的天光涌入城門洞,照亮了守門士卒一張張茫然無措的臉。緊接著,沉重、整齊、如同悶雷滾過大地般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股鋼鐵洪流自洞開的城門涌入!
趙虎一馬當(dāng)先!一身黝黑的山文甲沾滿征塵,魁梧的身軀如同移動(dòng)的鐵塔,胯下戰(zhàn)馬噴吐著白霧。他面色沉凝如鐵,眉宇間那道刀疤在昏暗中更顯猙獰。
身后,八千大理禁軍精銳如同沉默的森林,槍戟如林,甲胄森然,沉重的步伐踏在汴梁城古老的青石板御街上,發(fā)出令人心悸的轟鳴!
隊(duì)伍中夾雜著馱載輜重的騾馬,更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汗味、皮革味與淡淡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原本還在街邊探頭探腦的百姓,如同被開水燙到般,瞬間縮回了腦袋!
攤販?zhǔn)置δ_亂地收攏貨物,甚至顧不上掉落在地的瓜果蔬菜!
沿街的店鋪“噼里啪啦”飛速上門板!孩童的哭鬧聲被大人死死捂?。?/p>
一個(gè)個(gè)身影連滾爬地躲入巷弄深處,從門縫窗隙中透出無數(shù)雙驚恐、茫然、甚至帶著一絲仇恨的眼睛,死死盯著這支突然闖入帝都的陌生軍隊(duì)!
仿佛他們不是王師,而是來自南詔瘴癘之地的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