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維利歐斯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那沉默并非空無,而是他正在消化一個遠超他理解范疇的命題。
塔外,虛幻的火光開始在天際線上跳躍,映得他銀色的發(fā)絲邊緣泛出不祥的金紅。
終于,他抬起眼,落在辛西婭身上,目光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貫的淡漠,只剩下近乎剖析的專注,像是在審視一個極其復雜難解的自然現(xiàn)象。
“如果你渴望與那個向你求婚的人類締結(jié)關(guān)系,”他的聲音平穩(wěn)得出奇,每個字都像是經(jīng)過衡量后才被允許吐出,“我不會阻止?!?/p>
辛西婭嗤笑一聲,在空曠的塔內(nèi)顯得格外刺耳。
每一個詩人都是巧舌如簧的騙子,一切被修飾過的看似美麗的表達都會在瞬間被拆解出它的真意。
她捕捉到了他話語中最關(guān)鍵的限定詞,像獵人揪住了陷阱中獵物最脆弱的一環(huán)。
“那個人類?”
她重復著,眸光依舊瀲滟,語調(diào)揚起,像是在嗔怪,“是啊,‘人類’……因為他那短暫的生命,根本不足以構(gòu)成真正的威脅,對嗎?
“幾十年,對你而言,不過是一次稍長些的冥想,一次季節(jié)的輪轉(zhuǎn)。
“等他化為塵土,我依然會回到這里,回到你為我劃定的軌道上?!?/p>
她向前一步,盡管身體因虛弱和激動而微微顫抖,火光缺映照得眼睛卻極亮,燃燒的似乎像是她的生命。
“伊維利歐斯,在你眼中,那個‘人類’之于我,是否就如同我之于你——不過是漫長的生命中,一個暫時的、用以排遣寂寞,寄托情感的消遣,不是嗎?”
這個問題,是沉在水底多年的巨石,終于被她用盡全身力氣推出了水面。
它困擾了她太久,像一根扎在心臟深處的毒刺,每一次心跳都帶來隱秘的疼痛。
此刻她終于問出來了。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窗外的夜空被驟然點燃。
那火焰不是赤紅,而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仿佛來自異界的幽紫與燦金交織的色彩。
它們并不焚燒實體的草木或建筑,而是順著虛空中凡人無法窺見的、奎瓦爾結(jié)界的魔力脈流瘋狂蔓延、舔舐。
空氣被灼燒得噼啪作響,那是精純的魔力被強行撕裂、瓦解時發(fā)出的哀鳴。
破魔的龍息火焰——它們誕生的唯一意義,便是為了摧毀它所觸及的一切由魔力構(gòu)筑的秩序與屏障。
伊維利歐斯沒有回頭去看窗外那足以讓任何施法者魂飛魄散的景象。
或者說,即便他在意,此刻也已無能為力。
辛西婭清楚地知道,若非為了將她從死亡國度強行喚回,重塑肉身、穩(wěn)固靈魂,耗費了難以想象的巨量魔力,眼前這肆虐的龍息之火,或許根本不足以撼動奎瓦爾。
但此刻,他就像能量耗竭的火山,只剩下冰冷而脆弱的外殼。
他的虛弱,是她的籌碼。
她與她平等對話的唯一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