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處。
兩個小孩子相互拉著胳膊跑到家里,大人們則在后面慢悠悠跟著。
霍家奶奶坐在門口縫補衣服,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王婉來,便把針線放下,佝僂身子站起來,顫顫巍巍走了幾步,對王婉揮揮手:“王大姑娘,慢點唉?!?/p>
王婉和青雀扶著章柔從田埂上走過去,兩個孩子先跑進(jìn)去,小虎子拽著章云大喊:“娘!娘!拿布條來!給我找塊布條!”
王婉慢悠悠跟在后面,走到門口先和霍家奶奶打了個招呼:“奶奶,這幾位是我的朋友。剛剛那孩子手擦傷了,我們來借根布條,順便討口水喝?!?/p>
霍家奶奶慢慢地踱著小腳挪過來,驚訝地打量著章柔:“這姑娘長得真俊,你是哪位老爺家里的千金呀?”
章柔被逗得笑了笑。
幾人找了椅子坐下來,霍家大嫂從里面帶了一壺水出來,對王婉爽朗地笑了笑:“那小皮猴是不是撞著人家小少爺了?剛剛我已經(jīng)打過他屁股,也給那個小少爺包了傷口——那孩子哪家的呀?長得白白凈凈,真體面?!?/p>
王婉接過水壺倒了幾杯:“我朋友家的弟弟——怪不得我剛剛聽著嚎啕大哭的,是小虎子啊?!?/p>
霍家嫂子不甚在意地擺擺手:“皮猴一個,不打不行——你們坐著歇歇啊,我給你們拿幾個糍粑吃著玩?!?/p>
說著,她便麻利地又去灶臺忙活去,倒是霍家奶奶看著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非年非節(jié)的,卻弄些吃的零嘴,我知道,她是想要老二家的高興點。我這三個媳婦都是好的!都處成親姐妹似的好,如今一個傷心了,另外兩個也跟著不愉快?!?/p>
提到霍家二嫂子,王婉也嚴(yán)肅了神色:“二嫂,這幾日還是傷心呢?”
霍家奶奶嘆了口氣:“能不傷心嗎?自己家掉下來的肉呀?!?/p>
章柔有些疑惑:“什么事情?。俊?/p>
王婉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就是我之前和你說的那件事情?!?/p>
章柔了然,也不說話了。
霍家奶奶嘆了一口氣,撓了撓腳脖子,猶豫片刻之后還是沒忍住,開口詢問王婉:“王大姑娘,你知不知道,那個學(xué)堂到底辦不辦了?”
章柔一愣,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王婉倒是很篤定,只是笑了笑:“辦,怎么可能不辦?屋子都準(zhǔn)備好了,就是這事情比較麻煩,可能要過些時候才能開課——吳舉人也在外面努力幫村子周旋呢。”
“唉,能有個地方讓這些娃娃們學(xué)幾個字,長大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霍家奶奶低下頭,繼續(xù)擺弄手里的竹篾,“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危險,也不懂道理,掉到水里死掉,干活累死掉,不懂事情犯了錯死掉……怎么都是個死?!?/p>
“我活了六十多年了,這個村子里死了多少娃娃我記得記不得?!?/p>
“好多時候哦,你都不知道為啥,他就沒有了。前年吧,村前面一家,那個小孩上午還在外面撒歡,下午忽然開始跑肚,一直拉了三天三夜。最后嚎一聲‘我疼!’就過去了。那個肚子鼓鼓囊囊的,好像充了氣一樣,嚇?biāo)廊??!?/p>
“還有跑上山抓野兔子掉下來的,燒糊涂死掉的,還有哭著哭著背過氣就沒聲音的……多著呢,你們都沒有見過,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