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幸運往往伴隨著更多人的不幸。
吳疑坐在房間里,燭火搖晃著,他感到一種對不公平的怒火正沿著血管燒遍他的四肢百骸,他感受到自己仿佛被背叛了,而且是被自己的妻子和岳父背叛了。
王婉的存在是一種挑釁,是一種嘲弄,是一種對他這樣勤勤懇懇讀書的寒門學子的蔑視。這世界上存在著諸多不公平,有些人生來便在京城,有些人生來便錦衣玉食,而有些人便要極其努力才能獲得一些微薄的報酬。
他自以為他對于不公平的理解已經(jīng)足夠深刻,深刻到他已經(jīng)不會在不平衡于何彥昌那些孫輩們?yōu)楹螘^得如此優(yōu)渥閑適,也不會在聽說戾南侯或者大司馬這樣出生高貴的人的苦難時候嗤之以鼻。
但是他依舊接受不了王婉的存在。
——王婉的存在,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禮崩樂壞,是對道德和禮法的最深刻的辱沒。然而,自詡道德高尚的章文卻處處站在她那一邊,他們仿佛意識不到那是一個女人一般,就這樣器重她,任用她,將許多困難又充滿機遇的事情交給她。
這樣的人,還恬不知恥地自稱君子,實在是令人貽笑大方。
第二天,吳疑來到喬州,將自己的疑惑和憤怒告訴何彥昌。
對方倒是和他一同義憤填膺起來:“那可是一個女人!女人怎么可以做官呢?女人怎么可能懂那些真正的為官之道呢?”
吳疑聽到這些話,深以為然,恨不得將何彥昌引為知己。
何彥昌隨即安慰起吳疑來:“我見過那位夫人,她說話頗能迷惑人,舌燦蓮花,恨不得將死的也說成活的……被她迷惑可以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啦!”
“哎,哎,岳父他本是正直之人,怎么會……”
何彥昌和顏悅色地湊近他,在良久沉默之后,忽然嘆了一口氣:“雖然這樣說章兄不大好,但是在老夫看來,章兄那種不知變通的為官之道,是很難長久的——這么多年治理清河縣,他和裴縣令兩人事必躬親,想必也有很多為難的事情?!?/p>
“那個女人愿意為他們鞍前馬后,這份難得的忠義或許也是他們罔顧其女子身份而重用此人的原因吧?”
吳疑聽著,有些愣住了。
說著,何彥昌嘆了一口氣,他伸手拉過吳疑的雙手,極其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吳舉人,如今我們已經(jīng)十分親近了,老夫也說幾句真心的話——你是個好孩子。”
“若是生在我們那個年代,你早就成就一番功業(yè)了。如今的世道辜負你們這些寒門學子,連你的岳父也不理解你,寧可去用一個女人,也不讓自己的親女婿沾一點點光?!?/p>
吳疑聽著,只覺得心里所有傷痛仿佛被撕扯開似的,不由得低下頭掉了眼淚。
何彥昌見他傷心起來,不由得嘆息一聲:“老夫曾經(jīng)想要將老夫的侄女許配給你的,可惜,當時你那位章小姐已經(jīng)傳來婚訊……實在是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