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綠江。
江風如刀,裹挾著北地特有的寒意,刮在臉上生疼。
江面白茫茫一片,濃霧將天地攪成一鍋混沌的濃粥。別說對岸的敵情,就連十步開外自家兄弟的臉都看不真切,只剩一個模糊的黑影。
朱棣身著玄甲,立在江邊,冰冷的水汽在他漆黑的甲胄上凝成一層細密的水珠。他眉頭緊鎖,這片吞噬一切的迷蒙水域,讓他心頭壓抑。
“岳父,這霧太大了。我軍數(shù)萬之眾,一旦開始渡江,動靜絕不會小。納哈出在對岸必然早有準備,若是在江心遭了埋伏,我軍進退不得,后果不堪設想?!?/p>
徐達身披厚重的山文甲,立于那面迎風微動的“徐”字帥旗之下,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他像一尊鐵鑄的雕像,沉默地注視著腳下翻涌的江水,許久,才用那沉穩(wěn)如山的聲音開了口。
“傳令,全軍暫緩渡江,安營扎寨。待大霧散去,再做定奪?!?/p>
“遵命!”傳令兵正要轉身。
“哎,別介??!”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瞬間打破了肅殺的氣氛。
范統(tǒng)騎在他那頭山一樣的牛魔王背上,正費勁地打了個哈欠,眼角還擠出幾滴困倦的淚水。
“大帥,兵書上不都寫著嘛,兵貴神速。這大霧是擋了咱們的眼,可它不也把對岸那幫孫子的眼睛給糊上了?”
他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牛魔王比水缸還粗的脖子,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滿是混不吝的匪氣。
“這不叫大霧,這叫天公作美,是老天爺給咱們送來的天然煙幕彈!趁著他們看不清,咱們摸過去,一人一刀,直接在睡夢里把他們的腦袋瓜子全給擰下來,多省事!打完正好吃早飯!”
朱棣聽得眼皮直跳,這死胖子說話,永遠這么簡單粗暴,仿佛數(shù)萬人的大戰(zhàn)就是去鄰居家偷只雞。
徐達轉過頭,那雙威嚴而睿智的眸子,落在了范統(tǒng)一臉無所謂的胖臉上。他看到了這胖子眼底深處,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與瘋狂。
沉默了足足半晌,徐達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殺伐之氣。
“傳令!饕餮衛(wèi)為第一梯隊,即刻強渡鴨綠江!范統(tǒng),記住,你們的任務是撕開一道口子,如事不可為,立即退回,不得戀戰(zhàn)!”
“遵命!”
范統(tǒng)一挺滾圓的肚子,臉上那懶洋洋的表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嗜血的興奮。
三千饕餮衛(wèi),如同一群沉默的黑色野獸,迅速行動起來。
他們沒有乘坐高大的戰(zhàn)船,而是將數(shù)百只早已備好的簡易木筏、充氣皮筏,無聲地推入冰冷的江水。
沒有戰(zhàn)鼓,沒有號角。
夜色與濃霧是他們最好的偽裝。只有木筏劃破水面的“嘩嘩”聲,和士兵們壓抑到極致的呼吸聲。
他們就像一群來自地獄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滑入那片濃稠的白色之中,很快便被大霧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