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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陸機吊魏武帝文（第1頁）

吊魏武帝文

陸機

元康八年，機始以臺郎出補著作，游乎秘閣，而見魏武帝遺令，愾然嘆息，傷懷者久之。

客曰：“夫始終者，萬物之大歸；死生者，性命之區(qū)域。是以臨喪殯而后悲，睹陳根而絕哭。今乃傷心百年之際，興哀無情之地，意者無乃知哀之可有，而未識情之可無乎？”

機答之曰：“夫日食由乎交分，山崩起于朽壤，亦云數(shù)而已矣。然百姓怪焉者，豈不以資高明之質(zhì)，而不免卑濁之累；居常安之勢，而終嬰傾離之患故乎？夫以回天倒日之力，而不能振形骸之內(nèi)；濟世夷難之智，而受困魏闕之下。已而格乎上下者，藏于區(qū)區(qū)之木；光于四表者，翳乎蕞爾之土。雄心摧于弱情，壯圖終于哀志，長筭屈于短日，遠跡頓于促路。嗚呼！豈特瞽史之異闕景，黔黎之怪頹岸乎？”

觀其所以顧命冢嗣，貽謀四子，經(jīng)國之略既遠，隆家之訓(xùn)亦弘。又云：“吾在軍中，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過失，不當(dāng)效也?！鄙坪踹_人之讜言矣！持姬女而指季豹，以示四子曰：“以累汝！”因泣下。傷哉！曩以天下自任，今以愛子托人。同乎盡者無余，而得乎亡者無存。然而婉孌房闥之內(nèi)，綢繆家人之務(wù)，則幾乎密與！

又曰：“吾婕妤妓人，皆著銅爵臺，于臺堂上施八尺床、繐帳，朝晡上脯糒之屬，月朝十五，輒向帳作妓。汝等時時登銅爵臺，望吾西陵墓田?！庇衷疲骸坝嘞憧煞峙c諸夫人，諸舍中無所為，學(xué)作履組賣也。吾歷官所得綬，皆著藏中。吾余衣裘，可別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奔榷狗盅伞Ｍ稣呖梢晕鹎?，存者可以勿違，求與違，不其兩傷乎？

悲夫！愛有大而必失，惡有甚而必得；智慧不能去其惡，威力不能全其愛。故前識所不用心，而圣人罕言焉。若乃系情累于外物，留曲念于閨房，亦賢俊之所宜廢乎！于是遂憤懣而獻吊云爾。

序文

歲次玄枵，月旅蕤賓，丙丁統(tǒng)日，乙未御辰。潘生憑軾西征，自京徂秦。乃喟然嘆曰：“古往今來，邈矣悠哉！寥廓惚恍，化一氣而甄三才。此三才者，天地人道。唯生與位，謂之大寶。生有修短之命，位有通塞之遇。鬼神莫能要，圣智弗能豫。當(dāng)休明之盛世，托菲薄之陋質(zhì)。納旌弓于鉉臺，贊庶績于帝室。嗟鄙夫之常累，固既得而患失。無柳季之直道，佐士師而一黜。武皇忽其升遐，八音遏于四海。天子寢于諒暗，百官聽于冢宰。彼負(fù)荷之殊重，雖伊周其猶殆。窺七貴于漢庭，誚一姓之專朝。逼危疑之難居，迥高懸于闕廷。妙算者謂迷，直道者云妄。困顛沛以羈旅，畏謗讟于輿臺。嗟東道之遼緬，溯江湘而不遑。愿言唁衛(wèi)，泛舟川。過漂渚而寄食，托蘆中以采薪?；蚰艘输б酝?，或乃沿流而遂遷。故夫四民有業(yè)，各以得志為樂。唯達者能通之，此乃士人所以貴也?！?/p>

……

賞析：

《吊魏武帝文》是西晉文學(xué)家陸機的一篇抒情散文，通過對魏武帝曹操遺令的感慨，抒發(fā)了對人生無常、命運難測的思考。文章情感深沉，立意高遠，具有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

一、主題思想

1

對曹操的復(fù)雜情感與評價：陸機對曹操的一生功績給予了潛在肯定，如“以回天倒日之力，而不能振形骸之內(nèi)；濟世夷難之智，而受困魏闕之下”，既展現(xiàn)了曹操曾擁有的強大力量與智慧，也暗示其最終未能擺脫生命與命運的局限。文中通過對曹操遺令細節(jié)的描述，如對子女的托付、對姬妾和遺物的安排，刻畫了一個兼具英雄氣概與兒女情長的復(fù)雜形象，表達了對曹操人生落幕的嘆惋。

2

對人生與命運的深刻思考：借曹操的事例，深入探討生命的無常和命運的不可捉摸。曹操雖有雄才大略，卻無法抗拒死亡，其雄心壯志最終被命運挫敗，“雄心摧于弱情，壯圖終于哀志”，反映出個體在命運面前的渺小與無奈，引發(fā)讀者對生命和命運的深沉思索。

3

對情感與欲望的反思：文中指出曹操在遺令中對家人、姬妾的種種安排，體現(xiàn)出他對塵世情感和身外之物的眷戀。然而，“愛有大而必失，惡有甚而必得；智慧不能去其惡，威力不能全其愛”，表明無論多么強大的人，都難以掌控情感與欲望的得失，傳達出應(yīng)看淡外物、擺脫情感束縛的思想。

二、藝術(shù)特色

1

情感真摯深沉：陸機將對曹操的感慨、對命運的思考融入字里行間，無論是對曹操人生結(jié)局的嘆惋，還是對生命無常的悲嘆，都飽含深情，如“傷懷者久之”“悲夫”等詞句，直接抒發(fā)情感，使讀者能深切感受到作者內(nèi)心的憤懣與哀傷，引發(fā)強烈共鳴。

2

敘事與議論結(jié)合：先敘述曹操遺令的內(nèi)容，如對子女的托付、對姬妾和遺物的安排等，為后文議論做鋪墊。接著通過議論發(fā)表對曹操一生及相關(guān)行為的看法，如“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過失，不當(dāng)效也”，敘事為議論提供依據(jù)，議論深化敘事內(nèi)涵，兩者緊密結(jié)合，使文章層次分明，觀點鮮明。

3

語言優(yōu)美且富有表現(xiàn)力：陸機運用豐富的修辭手法和精準(zhǔn)的詞匯，增強文章的感染力。“回天倒日之力”“濟世夷難之智”等語句，使用夸張手法，凸顯曹操的雄才大略；“婉孌房闥之內(nèi)，綢繆家人之務(wù)”，用詞細膩，生動展現(xiàn)曹操的兒女情長。同時，句式整散結(jié)合，使文章節(jié)奏明快，韻律和諧。

三、文學(xué)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