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的時候,秀蘭就醒了不是被雞叫吵醒的村里的雞子還縮在窩棚里打盹。是身旁的人動了動帶著一身夜里的寒氣,
悄沒聲地坐起來。秀蘭沒睜眼,就那么躺著,聽他窸窸窣窣地穿衣裳,粗布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屋里格外清晰。
炕是老土炕,燒得不算熱,后半夜就有些涼了。她往他方才躺的地方挪了挪,想沾點余溫,卻只摸到一片漸漸散去的溫熱。
窗外還是墨黑的,窗紙糊得厚,連星子的光都透不進多少。屋里更暗,只有灶房那邊隱約漏過來一點柴火的微光許是婆婆起得更早,在灶上忙活著什么。
林天剛就坐在炕沿上,也不說話。秀蘭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窗紙上,一瞬不瞬的,像是在等什么。
她知道他在想啥,昨兒隊長說了,今個天要是晴就該去南坡那塊地翻土了清明前得把玉米種下去誤了農(nóng)時一年的收成就懸了。
夜里下過點小雨,后半夜才停。他準是在瞅,天到底放晴了沒。
正想著,窗外忽然透進一縷光。細細的,像根銀線,顫巍巍地落在炕沿上,離林天剛的鞋尖就差那么一點。
秀蘭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緊接著更多的光順著窗欞爬進來,一點一點,像剛學步的娃娃,試探著往前挪。
先漫過墻根堆著的那捆干柴,又爬上桌角,把桌上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都照得亮堂堂的。
屋里的影子也變了樣,不再是黑沉沉的一團,都被染成了暖金色,軟乎乎地趴在地上、墻上。
林天剛終于收回目光,轉(zhuǎn)頭看向她。晨光恰好落在他臉上,把他眼角的細紋都描得清清楚楚,眼里的笑意更濃了些。
醒了他的聲音帶著點剛起的沙啞,卻透著股輕快起來做飯吧吃完了,下地?!?/p>
秀蘭看著他被晨光鍍上金邊的側(cè)臉,胡茬上像落了層碎金子,
忽然就笑了。她點點頭,撐著身子坐起來,被子掀開的瞬間有點涼,可被他壓過的那片地方,還留著他的體溫,溫溫的,熨帖得很。
嗯她應了一聲,開始穿自己的藍布褂子。是啊,該下地了種子要播進土里澆了水曬了太陽盼頭才能扎下根一點點長出來了,
而日子,就像這晨光,不管夜里多黑多冷,總會一點點亮起來,暖起來。
她疊著被子,聽著窗外傳來別家開門的吱呀聲,還有遠處隱約的咳嗽聲,
心里頭踏實得很灶房里飄來淡淡的米湯香?;熘抗獾呐庠谶@不大的屋里慢慢漾開,
秀蘭快手快腳地疊好被子,土炕被掀開一角,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泥坯,
帶著點潮乎乎的土腥氣。她趿拉著布鞋下地,腳剛沾地,就被地上的暖意驚了下原是晨光漫到了腳邊,像層薄棉絮裹著腳踝。
我去燒火,你把昨兒剩下的紅薯切了蒸上秀蘭往灶房走,
經(jīng)過林天剛身邊時,他正彎腰系鞋帶,后腦勺的頭發(fā)被晨光照得發(fā)亮,像蒙了層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