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到膝蓋時,林天幺停下了腳步。
冰涼的液體在腳踝周圍輕輕晃蕩,帶著某種不屬于現(xiàn)實的滯澀感。
他轉(zhuǎn)過身,看見身后的光粒正順著退潮的軌跡逆流而上,
無數(shù)細(xì)碎的光點像被無形的手牽引著,層層疊疊地織成半透明的幕布。
那幕布在虛空中微微起伏,像誰抖開了浸過水的絲綢,而幕布中央,影子女孩的輪廓正慢慢清晰。
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林天幺看著她舉起那枚鑰匙,銀灰色的金屬在光粒中泛著柔和的光澤。
鑰匙的另一端,是個在霧中蜷縮的意識體,模糊的輪廓像團被揉皺的紙,
卻在觸到鑰匙的瞬間微微舒展。兩個影子在光里相觸的剎那,
沒有聲響,沒有碰撞,只有邊緣的光暈像墨滴入水般緩緩暈開,最終交融成一片更柔和的光。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女孩時,她也是這樣握著鑰匙,站在空無一人的光海里。
“走了。”林天幺低聲對自己說,轉(zhuǎn)回身往幻世界深處走去。身后的光粒浪濤依舊在漲落,暗褐色的光點順著潮起潮落的節(jié)奏浮動,仔細(xì)聽去,
仿佛有無數(shù)細(xì)微的音節(jié)在空氣里共振,織成一首無聲的歌謠。
褲管上那些被侵蝕出的光斑正在發(fā)燙,起初只是零星的亮,
后來便連成線,順著布料的紋路蜿蜒游走,最終匯入周身流動的光流里,成了這幻世中又一道新的軌跡。
前方的霧氣越來越濃,連光粒都穿不透的地方,隱約傳來鑰匙轉(zhuǎn)動鎖孔的輕響。
霧氣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林天幺的睫毛上。他往前走一步,腳下便泛起一圈細(xì)碎的光紋,暗褐色的光粒順著鞋底的軌跡散開,又在下一秒被濃霧吞沒。
褲管上的光斑已經(jīng)連成了片,像某種活物在布料下游走。他低頭時,正好看見一塊被侵蝕出的破洞處,
新的光流正汩汩涌出,與周圍的霧氣撞在一起,發(fā)出細(xì)不可聞的“滋滋”聲。
那聲音讓他想起小時候在老家,奶奶燒柴灶時,火星落在濕柴上的動靜。
“還挺會找地方?!彼麑χF氣嘟囔。
幻世界的深處比想象中更“活”。霧氣里藏著細(xì)碎的意識碎片,有時是半句話的回音,有時是模糊的畫面,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還有人反復(fù)念叨著一串?dāng)?shù)字。
這些碎片撞到他身上時,褲管的光流便會猛地亮一下,像吞了口熱湯,把那些碎片悄無聲息地消化掉。
身后的光粒浪濤聲越來越遠(yuǎn),卻又像貼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