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的余溫還裹在指尖,林天望著曬谷場上撒歡的身影,阿望手里的木劍舉得老高,劍梢系著的紅布條在風里飄,像極了陳叔當年插在山頂的那面舊旗。
他忽然想起去年暴雨沖垮后山崖路的那個夜晚。陳叔披著蓑衣蹲在泥里,
手里攥著根磨得發(fā)亮的木杖杖尖戳著塌方的碎石喊春山的路得扎在石頭縫里才穩(wěn)。
那天后,陳叔帶著寨里的漢子們鑿山填路,白天曬得脊梁脫皮,晚上就蹲在曬谷場啃紅薯,說這東西頂餓,吃了有力氣給娃們修出條能跑能跳的路。
阿婆的聲音從身后飄來,竹籃里的新烙餅冒著熱氣發(fā)什么愣剛烙的糖餅,給娃們送去。林天回頭,看見阿婆袖口沾著面粉,眼角的皺紋里嵌著笑意,
像極了陳叔走前那個清晨,也是這樣站在灶臺邊,說要給阿望做把新木劍,讓娃們能在曬谷場耍得痛快。
他攥著紅薯往曬谷場走,腳下的路平平整整,是陳叔當年帶著人一錘一鑿修的。阿望跑過來撞在他腿上,
仰著滿是汗珠的臉喊林叔,你看我像不像陳爺爺說的俠客。
林天蹲下來,替他理好額前的碎發(fā),指了指遠處的春山頂,
那里的松樹頂著金紅色的晨光,風一吹,松枝晃動,像是有人站在那里,正望著曬谷場上的熱鬧。
“像林天揉了揉阿望的頭,聲音里裹著紅薯的甜香比陳爺爺說的俠客還威風。
阿望笑著跑開,木劍“呼呼”地劃破空氣,和其他孩子的笑聲纏在一起,飄得很遠。林天望著春山,忽然覺得陳叔說的根,
從來不是埋在土里的,是阿婆烙餅時飄出的香氣,是孩子們跑跳時揚起的塵土,是這寨子里一代接一代的人,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的模樣。
山尖的晨光更亮了些,金紅色的光落在曬谷場的每一寸土地上,落在阿望飄動的紅布條上,落在林天手里那半塊紅薯上。
他仿佛聽見風里傳來一聲熟悉的笑,溫和又有力,像是在說你看,春山這根,扎得穩(wěn)著呢。
風裹著松針的清冽掠過曬谷場,林天手里的紅薯涼了半截,卻仍攥得緊。阿婆提著竹籃走過來,
把一塊還熱乎的糖餅塞他手里,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輕輕拍了拍別總站著吹風陳叔要是看見,又該說你不愛惜身子。
林天咬了口糖餅,酥皮簌簌落在衣襟上,甜香混著麥香鉆進口鼻,和記憶里陳叔走前吃的最后那塊餅味道一模一樣。
那天也是清晨,陳叔坐在灶臺邊,就著阿婆熬的小米粥,把糖餅吃得干干凈凈,
說要趕在日出前去山頂看看新栽的松樹。他說春山的松樹得迎著光長,就像寨里的娃,得看著熱鬧才長得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