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抽油煙機還在嗡嗡轉(zhuǎn)著,蘇晴端著最后一盤炒青菜從里間走出來,圍裙帶子松了一邊,垂在腰側(cè)晃晃悠悠。聽見響動時她手頓了頓,抬眼正好撞見林天仰頭看她,嘴角還沾著點剛才喝小米粥的漬。
“椅子腿沒壞吧?”她把盤子往桌上一放,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繃。以前林天總愛把椅子拖得老遠(yuǎn),說是方便隨時起身收拾吉他包,木椅腿蹭著水泥地,能在寂靜的夜里拉出長長的噪音。
林天伸手抹了把嘴,指尖蹭到那點米漬時笑了笑:“沒壞,就是想離你近點?!彼f話時眼睛沒動,直勾勾盯著蘇晴解開圍裙的動作——她還是老樣子,解扣子時總愛用牙咬著線頭扯,左邊嘴角會陷下去一個小小的窩。
鍋里的熱水還在咕嘟,是蘇晴剛才聽見鑰匙響時順手燒的。她倒了兩杯晾著,水汽氤氳里看見林天正低頭扒拉碗里的咸菜,筷子頭挑著一根,半天沒送進(jìn)嘴里。
“下周社區(qū)有個納涼晚會,”她沒頭沒腦地說,指尖劃過玻璃杯壁的水珠,“王阿姨昨天來敲門,說缺個彈吉他的……”
話音未落,林天手里的筷子“當(dāng)啷”掉在桌上。他猛地抬頭時,蘇晴看見他眼角的紅——不是以前每次爭吵后那種帶著戾氣的紅,是像被水汽熏過,軟乎乎的,帶著點慌。
“我沒報名?!彼曇粲悬c啞,伸手去撿筷子時帶倒了桌邊的醋瓶,深褐色的液體在桌布上洇開一小片,像朵難看的花?!拔艺伊藗€修琴的活兒,在街尾那家樂器行,老板說……說能教小孩子彈尤克里里?!?/p>
蘇晴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清晨,林天背著吉他站在門口,鞋跟抵著門檻,說要去南方的音樂節(jié)駐唱。那天她也是這樣站在廚房,看著他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長,長到像要把整個屋子都劈成兩半。
“尤克里里挺好,”她彎腰去擦那片醋漬,手指不經(jīng)意碰到林天的手背,他像觸電似的縮了一下,又很快反握住她的?!氨燃p,不用背那么遠(yuǎn)?!?/p>
窗外的路燈亮了,橘黃色的光透過紗窗落在林天手背上,他虎口處有道淺淺的疤,是以前調(diào)弦時被琴弦勒的。蘇晴輕輕摸著那道疤,聽見他喉嚨里滾出一聲低低的“對不起”。
“水涼了?!彼榛厥?,把晾好的水推到他面前,杯壁上的水珠滴在桌面上,暈開一小圈濕痕,離林天的手肘很近,近到像是要融在一起。
林天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時,蘇晴看見他身后的墻角——那里靠著一把落了點灰的尤克里里,天藍(lán)色的琴身,還是他們剛認(rèn)識時,他用第一筆演出費買的。以前總被他塞在衣柜最底層,說是“太幼稚,配不上流浪歌手的身份”。
“明天我去買塊新桌布吧,”林天放下杯子時,碗底又輕輕磕了下桌面,還是清脆的響,卻不再像以前那樣,總帶著要起身離開的倉促?!斑@個……被醋泡得不好看了?!?/p>
蘇晴看著他認(rèn)真的樣子,忽然笑出了聲。她伸手越過桌子,把林天沒吃完的半碗粥拉到自己面前,用他剛才掉在桌上的那雙筷子,夾起了那根被挑了半天的咸菜。
“不用買,”她咬著咸菜含糊地說,左邊嘴角陷下去那個小小的窩,“洗洗還能用?!?/p>
桌角的尤克里里靜靜立著,月光從窗簾縫里溜進(jìn)來,在琴身上鍍了層銀。這一次,它不用再等誰把它裝進(jìn)琴包,也不用聽著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音,在空屋子里獨自蒙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