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說,茉莉今年開得特別好?!绷窒鲋^,眼睛彎成月牙,“她說爸爸以前總愛蹲在花盆邊聽歌?!?/p>
林天的心輕輕顫了一下。他確實有過那樣的日子,抱著吉他坐在藤架下,奶奶搖著蒲扇,爸爸在一旁修他的舊收音機(jī),陽光透過葉隙落在琴弦上,連空氣里都是甜的。后來他總覺得那畫面太柔軟,反襯得自己后來的日子格外狼狽,便索性連同茉莉香一起,鎖進(jìn)了記憶的角落。
“嗯,”他應(yīng)著,聲音比剛才沉了些,“是很好聞?!?/p>
網(wǎng)紋般的路面漸漸有了起伏,像是走上了段緩坡。前方的光越來越亮,能看清霧中晃動的人影了。一個佝僂的身影正彎腰擺弄花盆,另一個稍高些的輪廓站在門邊,手里似乎還握著什么長條形的東西。
林溪忽然松開他的手,像只小鹿般往前跑:“奶奶!爺爺!”
“慢點跑,溪溪!”奶奶的聲音帶著熟悉的顫音,混著拐杖點地的篤篤聲。
林天站在原地,看著林溪撲進(jìn)奶奶懷里,看著那個高些的身影轉(zhuǎn)過身來。是爸爸,頭發(fā)比記憶里白了太多,手里竟抱著那把他以為早就被扔掉的吉他。琴頸上的裂痕還在,斷過的弦已經(jīng)換了新的,在光里泛著溫潤的光。
“爸。”他聽見自己開口,聲音有些發(fā)緊。
爸爸沒說話,只是把吉他往他面前遞了遞,眼神里的云好像散了,露出底下清淺的笑意,像多年前那個沒說完的“好”。
吉他的木頭紋理貼著掌心,帶著陽光曬過的溫度。林天的指尖拂過那道裂痕,忽然想起弦斷的那個晚上,他對著電話吼“我再也不彈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最后是奶奶輕聲說“鍋里的湯還熱著”。
原來他們從來沒怪過他。
“爸爸,奶奶的甜湯要涼啦!”林溪從屋里探出頭,臉上還沾著點糖霜。
林天抱著吉他,一步步走近。門檻還是老樣子,被磨得光滑,他抬腳邁過去的瞬間,感覺心里某個發(fā)緊的地方,終于松了開來。
屋里飄著甜湯的香氣,奶奶正給林溪擦臉,爸爸坐在桌邊,面前擺著三個碗。陽光穿過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那些在霧里明明滅滅的光點,原來都落在了這里。
他把吉他靠在墻角,剛坐下,林溪就舉著勺子遞到他嘴邊:“爸爸嘗嘗,奶奶放了你愛吃的桂花?!?/p>
甜意漫開的瞬間,林天看著眼前的人,看著墻上掛著的全家福——照片里的他還穿著校服,抱著吉他笑得傻氣,忽然明白,那些被他塵封的,從來不是需要逃避的過往,而是無論走多遠(yuǎn),都在等他回來的歸途。
他低頭喝了口甜湯,桂花的香混著暖意,從舌尖一直流到心底。抬眼時,正撞上爸爸看過來的目光,那里面沒有無奈,只有踏實的溫和。
林天的嘴角,那抹極淺的弧度,終于深了些。
窗外的霧徹底散了,蟬鳴清亮,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