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令人作嘔的感覺,如附骨之疽,緊緊纏繞著他。
他再一次開始痛恨自己的無能。
即便他清楚地知道,這種自我譴責(zé)在現(xiàn)實面前毫無意義,只會消耗本就所剩無幾的心力。
這時,一個帶著幾分慵懶和刻意拖長的聲音在房間角落響起。
“哦,我親愛的貝里安,別這么快就下定論嘛。事情或許沒你想的那么糟糕?!?/p>
阿里亞諾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濃密的黑色卷發(fā)在燭光下泛著幽藍的光澤,深邃的眼中是一種玩世不恭的審視。
他輪廓深刻,帶有明顯的南方血統(tǒng)特征,說話時總有點和辛西婭類似的,吟游詩人般不著調(diào)的韻律,像極了那些來自溫暖海域、擅長以華麗辭藻和浪漫姿態(tài)掩飾真實意圖的……
嗯,用他自己的話說,熱情的塔爾倫斯人。
貝里安對他全無好感,不僅是因為他曾經(jīng)擁有的作為辛西婭戀人的身份,更是因為在長鞍鎮(zhèn)時,他的那些模棱兩可的話語——如果不是他的挑釁,貝里安自認為根本不會做出那些極端的行為,以至于他和辛西婭之間的信任出現(xiàn)裂痕,最終導(dǎo)致他被伊維利歐斯支開,沒能站在辛西婭的身邊和她一起面對伊維利歐斯的到來。
好吧,誠如莫拉卡爾所言,這是遷怒,所以在建議之下,他還是聯(lián)絡(luò)了他——為了他的魔法造詣,更是為了他對于辛西婭的該死的熟悉。
——他是唯一一個可以模擬出辛西婭的魔力頻率,并感知她的魔力波動所在坐標的人。
曾經(jīng)在長鞍鎮(zhèn)時,他就是用這一招將辛西婭的魔法坐標定位到了春藤莊園,為辛西婭代收了幾份郵件。
貝里安強迫自己不去深入思考,當年阿里亞諾和辛西婭之間究竟是何等親密無間,才會讓她心甘情愿地將關(guān)乎自身安全的魔力核心的印記,交付到這個看起來如此不靠譜的家伙手中。
只要稍微觸及這一點,貝里安就感到一陣氣悶。
但殘酷的現(xiàn)實是,如果沒有阿里亞諾這獨特的能力,他們甚至連奎瓦爾這片魔法林地具體隱匿在星之山脈的哪個角落都無法確定,所有的營救計劃都將是無的放矢。
阿里亞諾沒有理會貝里安的情緒,依舊慢條斯理地玩弄著指尖跳躍的一小簇奧術(shù)火花,繼續(xù)說道:“以我對辛西婭的了解——當然,不如你深入——她對那段……嗯,過往,抗拒是超乎想象的。那是她心里無法愈合的傷疤,充滿了羞恥、恐懼和自我否定。”
他抬起眼,看向貝里安,語氣變得稍微認真了些:“這種根植于靈魂深處的強烈情感印記,就像一塊堅硬無比的礁石。外在的記憶篡改法術(shù),就像不斷沖刷礁石的海浪,或許能暫時掩蓋它,但想要徹底磨平、或者說長期穩(wěn)定地扭曲它,是極其困難的。尤其是,辛西婭本身并非毫無魔法天賦的普通人,她的靈魂……還嵌著伊維利歐斯本人的靈魂碎片,同源的力量交織之下,她對這類干涉的抗性,理論上也會比正常情況下強上許多?!?/p>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再者,從伊維利歐斯對辛西婭所做的一系列行為來看——無論是早期的引導(dǎo)與觀察,后來的監(jiān)禁,不惜代價的靈魂融合,還是現(xiàn)在我們所懷疑的記憶干預(yù)——他的核心目的,從不是為了傷害她。恰恰相反,他更像是在擁有和保護她。
“頻繁或強力的記憶篡改法術(shù),會對受術(shù)者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損傷,甚至可能導(dǎo)致人格崩潰。我不認為那個大德魯伊?xí)敢饷斑@個風(fēng)險,毀掉他如此珍視的對象?!?/p>
貝里安不得不承認,這家伙雖然討厭,但腦子確實好使。
然而,這也讓他再次意識到了他一直試圖回避的問題。
沉默片刻,他還是看向了阿里亞諾,眼神中滿是探究:“你似乎……對辛西婭的情況,尤其是她過去的那段經(jīng)歷和她的靈魂狀態(tài),了解得異常深入。甚至比莫拉卡爾和晨星家的人,知道得還要多?!?/p>
阿里亞諾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隨即被他用一個更夸張的聳肩動作掩飾過去。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別忘了,我的半精靈朋友,當年我可是辛西婭公開承認的戀人。要不是……哼,要不是當年我那場精心準備的求婚差了那么一點點該死的運氣和時機,她現(xiàn)在早就是受人尊敬的哈貝爾夫人了,安穩(wěn)地待在我的法師塔里,哪兒還有后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又哪兒還輪得到你在這里質(zhì)問我?”
貝里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知道阿里亞諾是在用這種慣常的挑釁來轉(zhuǎn)移話題。
這些天為了營救辛西婭而不得不共處的時間里,類似的情形已經(jīng)發(fā)生過很多次了。
每一次涉及到辛西婭更隱秘的過去,阿里亞諾就會用這種插科打諢或直接攻擊的方式回避。
但這一次,貝里安沒有再像往常一樣被他的態(tài)度激怒,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無謂的爭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