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緩緩?fù)χ毖鼦U,動作略顯凝滯,微笑道:“天下無不可商量之事?!?/p>
它撇撇嘴,雙手抱住腦勺,“那就是沒得談嘍?”
陳平安肩頭一歪,一腳重重踩踏地面,這才穩(wěn)住身形。
背脊微顫,手臂與眼簾處,更是有鮮血滲出。
化外天魔當(dāng)然知道這是境界不穩(wěn)的緣故,加上縫衣的關(guān)系,牽扯到了大道壓勝,這會兒的年輕隱官,狀態(tài)處于字面意思上的天人交戰(zhàn)。
境界高者,離天更近,登高望遠,自然對天地大道的運轉(zhuǎn)有序,感觸更深,承載更重。
練氣士,躋身玉璞境的契機,在于合道二字,仙人境欲想破境躋身飛升境,大道根本,則在“認真”,認得一個真字。
陳平安蹣跚而行,緩緩?fù)讲阶呦蚶为z入口。
化外天魔性情多變,這會兒已經(jīng)嬉皮笑臉跟在一旁,說著能夠為隱官爺爺護道一程又一程,結(jié)下了兩樁香火情,幸莫大焉。
陳平安一心兩用,一邊感受著遠游境體魄的諸多玄妙,一邊心神凝為芥子,巡狩人身小天地。
消受過捻芯的一場場縫衣之苦,再拿來與李二傳授的拳理,相互佐證、勘驗,陳平安敢說自己無論是以純粹武夫的眼光,看待人身之“山水地理”,還是從練氣士的角度,對待人身之“洞天福地”的理解,都已經(jīng)遠超常人。
至于五行之屬本命物,已經(jīng)湊出四件,只差最后一道關(guān)隘了。
欠缺最后一件火屬之物。
化外天魔所說的那條溪澗,被它稱為水中火,陳平安眼饞,卻未心動,眼饞的,是那條溪澗的價值連城,世間任何包袱齋見到了都會多看幾眼,不心動,是因為不愿奪人所好。當(dāng)然這是比較好聽的說法,直白點,就是沒信心與刑官打交道。陳平安總覺得那位資歷極老、境界極高的劍仙前輩,仿佛對自己似乎存在著一種天然的成見。那趟看似隨便散心的登門拜訪,讓陳平安愈發(fā)篤定自己的直覺無誤。
寧府那邊,不是沒有可以拿來大煉的火屬之物,雖說那幾件寧府珍藏之物,品秩不算太高,但是拼湊出五行齊聚的本命物,綽綽有余。
一個下五境練氣士,別說是朝不保夕、有什么就煉化什么的山澤野修,就算是一等一的宗字頭嫡傳,都很難擁有陳平安當(dāng)下這份本命物格局。
更何況陳平安還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添補家當(dāng),用以輔佐五行本命物,例如那得自山巔道觀的青色地磚,得自離真的五雷法印、仿白玉京寶塔,以及劍仙幡子。其中五雷法印被陳平安煉化后,掛在了木宅大門上,當(dāng)是市井坊間的驅(qū)邪寶鏡使用。寶塔與幡子都擱在了山祠那邊。
就連本名“小酆都”的初一,飛劍十五,再加上恨劍山兩把劍仙仿劍,都被那顆小光頭經(jīng)常拿去耍,一并收入劍鞘。
四把飛劍首尾銜接,好似世間最為古怪的“一把長劍”。
唯有最早打造出來的水府,陳平安始終沒有任何的錦上添花。
當(dāng)年率先以水字印作為本命物,在老龍城云海之上,行煉化事,護道人是后來那成為南岳山君的范峻茂,成功打造出一座水府,有那綠衣童子幫忙打理水運、靈氣,墻上壁畫,水神朝拜圖,多有點睛之筆,墻上諸位水神栩栩如生,衣帶當(dāng)風(fēng),宛如真靈活物,只是數(shù)次大戰(zhàn),陳平安境界起落不定,跌境不休,連累水府?dāng)?shù)次干涸,彩繪剝落,水塘枯竭,這本是修行大忌。
位于水字印之下的小水塘,有水運蛟龍盤踞其中,水字印水氣傾瀉如瀑,故而水塘類似一塊龍湫之地,契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