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赤誠開始閉目養(yǎng)神,用腦袋一次次輕磕著桃樹,嘀嘀咕咕道:“把桃樹斫斷,煞他風景?!?/p>
然后柳赤誠一巴掌狠狠摔在自己臉上,好像被打清醒了,笑逐顏開,“應該高興才對,世間哪我這般大難不死人,必有后福,必有厚福!”
柳赤誠站起身,從萎靡不振,瞬間變成了意氣風發(fā),挺直腰桿,抖了抖袖子,捻出三炷香,然后看著那個傻乎乎站在原地的野修,又開始大眼瞪小眼,“還不滾遠點,耽誤我燒香拜神仙?”
柳赤誠突然深呼吸一口氣,“不行不行,要與人為善,要以禮待人,要講讀書人的道理?!?/p>
柴伯符一步一步挪開,到了五六丈外才敢站定。
半點不憋屈,山澤野修出身的練氣士,能夠走到柴伯符這個位置的,哪個沒點城府。
風雷園李摶景曾經(jīng)笑言,天底下修心最深,不是譜牒仙師,是野修,只可惜不得不走旁門偏門,不然大道最可期。
柳赤誠斂了斂思緒,摒棄雜念,開始念念有詞,然后手指一搓香頭,緩緩點燃,柳赤誠看似三拜天地。
實則一拜對自己有傳道之恩的白帝城祖師堂。
二拜古廟那位遞出一劍的青衫儒士,劍術之高,浩然正氣之醇正,生平僅見。
三拜方才那位天威浩蕩的“中年道人”。
顧璨謹小慎微,御風之時,見到了并未刻意遮掩氣息的柳赤誠,便落在山野桃樹附近,等到柳赤誠三拜之后,才說道:“萬一呢,何必呢?!?/p>
柳赤誠默不作聲,等到手中香火燃燒殆盡,這才恢復平時神態(tài),笑嘻嘻道:“行了行了,你就別往我傷口上撒鹽了,我這會兒心肝疼?!?/p>
顧璨根本沒有正眼去看那野修,但是第二句話便可見本心本性,“留著做什么?”
柳赤誠笑問道:“顧璨,你是想成為我的師弟,還是成為師侄?”
顧璨說道:“這不是我可以挑的,說他作甚?!?/p>
這些年中的顧璨,如果是陌生人與之初次見面,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溫良恭謹?shù)淖x書人,是個有家教的年輕人。
只是顧璨與柳赤誠此次攜手北游,朝夕相處,各自是什么德行,對方都心知肚明。
顧璨說自己不記今日仇,那是侮辱柳赤誠。
顧璨直截了當說道:“你自己說過,齊先生曾經(jīng)有大恩于你,贈你一句金玉良言,指點迷津破屏障,才讓你順利躋身了上五境,你對齊先生還有過承諾,以后陳平安拜訪白帝城,齊先生那個人情,你算是欠在了陳平安身上,所以你一定會給予善意?,F(xiàn)在你自己掂量掂量后果。你今日行事,一是忘恩負義,二是與我結仇,你柳赤誠真不愧是白帝城高人,行事隨心所欲,我對白帝城愈發(fā)期待了,這大概是你今天唯一做對的事情?!?/p>
顧璨沒有以心聲與柳赤誠秘密言語。
柳赤誠斜眼看著那個心生死志的野修柴伯符,收回視線,無奈道:“你就這么想要龍伯兄弟死翹翹?。俊?/p>
顧璨沒有言語。
柳赤誠耐著性子解釋道:“第一,昨日事是昨日事,明天事是明天事,比如陳平安到時候要與我掰扯掰扯,我就搬出師兄,陳平安會死,那我就順水推舟,再搬出齊先生的恩情,等于救了陳平安一命,不是還上了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