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都一直很欣賞這樣的年輕人。
敢爭大勢,也舍得死!
反觀某個小王八蛋,就很舍不得死。不過寧愿生不如死,也不死,在陳清都看來,是可以接受的,像自己嘛。
陳清都聽到了魏晉的懇請后,并不著急給出答案,笑道:“為何直到今天才有此問?你魏晉聰明得很,讓你住在后邊那座小茅屋,你應該很清楚,這就是我的一種默認。先是曹慈,后有陳平安,加上你,不是每個人都能與陳清都當鄰居的?!?/p>
魏晉眺望南方戰(zhàn)場,輕聲道:“作為唯一一位寶瓶洲劍仙,我希望心無私欲來到劍氣長城,最后也能堂堂正正離開劍氣長城。這是其一,再就是我希望靠出劍,來換取老大劍仙的指點。當年阿良前輩指點迷津,我不希望下一次重逢,讓阿良前輩覺得當年幫了個廢物,那個廢物不成氣候,淪為一個安心躺在境界簿上混吃等死的劍仙?!?/p>
魏晉有些話沒有說出口。
阿良前輩曾經(jīng)與他喝酒的時候,調侃過自己,說那天底下的癡情種,其實都很難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畢竟如今的月老紅線亂牽連,又不能硬綁著姑娘上花轎,那就退一步,先讓自己活得出息些,讓自己錯過的姑娘,因為早年的擦肩而過,在未來歲月里,在她心底,會生出一個小小遺憾,說不定將來與丈夫爭執(zhí)時,她就好說一句早年那誰誰誰也是我的愛慕者。
陳清都喜歡魏晉的敞亮,于是笑道:“以后隔三岔五,每次你積攢夠了一點小戰(zhàn)功,我就傳授你一部劍訣,品秩不低,是我早年某位老友的大道根本所在。”
魏晉抱拳致禮,并無言語。
在魏晉看來,劍修之心性,與欲說言語,皆在出劍。
陳清都搖搖頭,“不太上道啊?!?/p>
老人揉了揉下巴,嘖嘖道:“先有那阿良磨了百年耳根子,他一走,再有二掌柜頂上。看來真是由奢入儉難啊。”
魏晉無奈道:“晚輩學不來?!?/p>
老人笑道:“不用學,何況也學不來?!?/p>
魏晉問道:“阿良前輩會不會返回劍氣長城?”
陳清都反問道:“有沒有想過阿良為何要教你閉關破關之法?”
魏晉答道:“晚輩想過,只是沒想明白?!?/p>
“阿良不是與你偶遇,是故意找到的你,然后教了你劍術,不是對你有所算計,覺得你一定會趕赴劍氣長城,更不是覺得你成就不高,隨手給予施舍,好讓你這位未來一洲劍道氣運的集大成者,對他感恩戴德,而是由衷希望你魏晉,將來能夠與他阿良并肩而立。對魏晉是如此,對所有走在身后的同道中人,阿良皆一視同仁。”
陳清都說道:“這個答案所在,這就是我教你那部劍訣的開宗之義所在,劍修需要與弱者為伍,與強者問劍。視他人為螻蟻者,本身就是螻蟻。遙想當年,大地之上,哪個不是腳下螻蟻?”
魏晉似有所悟。
老人雙手負后,瞥了眼天幕,收回視線,望向南方大地。
劍客劍客,天上劍術,做客大地。
當一位劍修,明明是劍仙,卻愿意發(fā)自肺腑以劍客自居,便有點意思了。
在陳清都看來,魏晉就是差了這么點意思,哪怕這位年輕劍仙,一直身在江湖,但事實上,魏晉從來不覺得自己屬于江湖,是整個人間的過客,最終還是要去山上當神仙的,帶劍一起登山,與一切世俗紅塵,竭力撇清關系,最怕那紛紛擾擾的因果牽扯。
可是。
陳清都舉目遠眺,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的一幅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