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與陳平安、二掌柜都沒有真正打過交道,只是他成了隱官大人后,雙方才談了一次事情,不算如何愉快。
納蘭彩煥想到了一句年輕隱官類似蓋棺定論的收官言語。
讀書人的咬文嚼字,真是太可怕。
按照浩然天下的習(xí)慣,本該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是先前陳平安卻偏要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情,是香火情。是九洲渡船生意人都忘記了的,反而是劍氣長城依然沒有忘記的念舊。
理,更簡單了。是劍氣長城的劍仙,劍修,飛劍取頭顱。
在這之后,才是最市儈俗氣的財帛動人心,大家坐下來,都好好說話,好好做買賣。
只是在這之前,其實(shí)陳平安最心狠手辣的威脅,不是劍仙隨時會sharen的陣仗,而是做了一份切割,直指某些船主的切身利益。
撇開了任何的道義、買賣規(guī)矩、師門經(jīng)營,都不去說,陳平安選擇與對手直接捉對廝殺,例如吳虬、唐飛錢在北俱蘆洲砥礪山一帶的私人宅邸、以及兩位上五境修士的聲譽(yù)。
生不如死。
當(dāng)然也有“南箕”江高臺、“霓裳”渡船管事柳深的性命。
說死則死。
別跟我談什么宗門底蘊(yùn),談什么掀了桌子不做買賣的后遺癥,只要誰從座位上起了身,那么劍氣長城隨后針對的,對癥下藥的,就只是年輕隱官眼前的某一個人。
與浩然天下許多正兒八經(jīng)的譜牒仙師、祖師堂嫡傳,尤其是些心傲氣高的豪閥子弟,談這些,興許談不攏不說,還會徹底撕破臉。
但是與在座這些早已不算是純粹修道之人的商賈,聊這個,最管用。
真正的那道分水嶺,當(dāng)然還是米裕取出的那些冊子。
沒有這個,任他陳平安百般算計,等到幾十個船主,出了春幡齋和倒懸山,陳平安除了連累整座劍氣長城被一起記恨上,毫無裨益。興許隱官繼續(xù)可以當(dāng),但是劍氣長城的財權(quán),就要重新落入她和晏溟之手。在這過程當(dāng)中,劍氣長城才是最慘的,肯定要被這些商賈狠狠敲竹竿一次。
納蘭彩煥恢復(fù)了幾分神采,覺得終于知道該如何與年輕隱官相處了。
只說姿容氣度,納蘭彩煥確實(shí)是一位大美人。
所以米裕便看了她一眼。
然后米裕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憐憫和不屑,不再看納蘭彩煥,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若說那納蘭彩煥是光靠姿容就能讓男子心動的女子,那么米裕更是僅靠皮囊便能讓女子賞心悅目的男子。
坐在對面那位心中憤恨、悲苦至極的元嬰女子,“無意間”瞧見了這一幕后,心中陰霾,便稍稍少了些。
這個應(yīng)該被千刀萬剮的負(fù)心漢,在說出那句應(yīng)該遭天譴的混賬話后,就再沒有看她一眼,多次往對面座椅的游曳視線,次次都故意繞過了她。
若是米裕心中沒有她,豈會如此刻意?
何況都說納蘭彩煥當(dāng)年便曾經(jīng)傾心于米裕,不也一樣沒能近水樓臺,成為劍氣長城的一雙神仙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