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看似沉默,卻聚音成線,與程荃悄悄言語。
程荃似乎在權(quán)衡利弊,最終點頭,對齊狩說道:“那個眼睛長腦門上的齊家小崽子,程爺爺看你根骨清奇,送你一樁機緣如何?”
齊狩裝聾作啞。
程荃手中多出兩摞符箓,去了齊狩那邊。
片刻之后,程荃返回原地,不是陳平安身邊,而是最早女子劍仙謝松花和讀書人劉羨陽的城頭地帶。
齊狩捻出兩張符箓,分別是路引符和過橋符,仔細打量一番,兩種符箓,比想象中品秩要更高,畫在這些粗劣符紙之上,真是糟踐了符箓,齊狩猶豫一番,終于與陳平安心聲言語道:“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盤?”
程荃說齊狩那把本命飛劍跳珠,如今尚未煉化到出神入化的境地,空有數(shù)量,還是差了些威勢,然后說了些齊狩不得不認真咀嚼的前輩教誨,都是程荃與趙個簃的御劍心得,未必完全適合齊狩的出劍,可是對于很容易陷入不動如山境地的元嬰修士而言,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大道裨益,都不容小覷。
除此之外,程荃還建議齊狩不妨與陳平安做筆生意,不會虧,虧了就找趙個簃賠錢。
陳平安笑道:“幫人就是幫己。”
陳平安補充了一句,“至于要不要給蠻荒天下一個小小的意外,隨你。我從來不做上桿子的買賣,講究一個你情我愿,掙錢的開心,花錢的高興。”
齊狩陷入沉思。
先前程荃的方案,很簡單,又復雜。
簡單,是因為那把將來有望躋身仙兵的跳珠飛劍,可以化作千百把真實無誤、劍意不減半點的飛劍,既然數(shù)量夠了,那就添補一點額外的東西,如同為本命飛劍再增加一種本命神通。
復雜,則是這個輕描淡寫的所謂“添補”,過程極其繁瑣,需要有人為每一把飛劍輔佐符箓,飛劍與飛劍之間,環(huán)環(huán)相扣,需要每一把跳珠都結(jié)成符陣,最終所有跳珠飛劍,變作一座大符陣。
除此之外,齊狩更有隱憂,擔心得不償失,會讓那陳平安在這個過程當中,對自己的本命飛劍跳珠,太過熟悉。
畢竟這把飛劍跳珠,比那祖?zhèn)鞯陌胂杀鍎Α案郀T”,更是齊狩的大道根本所在。
不管是與人搏命,還是戰(zhàn)場殺敵,當齊狩能夠駕馭一千把名副其實的跳珠飛劍,是何種景象?
與他對敵之人,又是何種感受?
就像齊狩自己所說,離開了城頭,他與陳平安,就是敵人。
陳平安突然笑道:“你有沒有想過,以齊家的雄厚底蘊,只要想到了這一點,在你那把跳珠飛劍的品秩登頂之前,從我這邊學走了這門符箓神通,你只要能夠依葫蘆畫瓢,砸錢而已,卻有一種別開生面的大收獲?是被我熟悉了跳珠的獨有神通,比較虧,還是齊狩多出一份實打?qū)嵉膽?zhàn)力,比較賺,齊兄啊齊兄,自己權(quán)衡去吧?!?/p>
齊狩低頭看了眼那兩疊尚未歸還的符箓,皺眉道:“破境之后,如今我可以駕馭將近七百把跳珠飛劍,你這黃紙符箓,當真能夠結(jié)陣?每一張符箓的價格,怎么算?一旦只是雞肋手段,到時候與妖族上五境劍修對峙,就被隨便摧破?該怎么算?最關(guān)鍵的,你真會傾囊相授,與我一一道破符陣全部精妙?退一萬步說,我是一名純粹劍修,大戰(zhàn)接連,還如何自己去學那符箓,你若是只畫了一張大餅,我花錢卻吃不著,算怎么回事?”
陳平安嘖嘖道:“齊兄不夠大氣啊。與我合伙做買賣,不會虧,只有賺多賺少而已。這不是我隨便說的,是我做了你們又都瞧得見的事實。”
最后陳平安轉(zhuǎn)過頭,合攏折扇,神色惋惜,搖頭嘆息道:“齊兄,將我視為戰(zhàn)場之外的生死大敵,配得上齊兄弟視為囊中物的劍仙大道嗎?”
陳平安以折扇一招,將那兩疊符箓馭回自己身邊,笑道:“買賣不成仁義在,白送一句齊兄圣人教誨,‘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進也?!?/p>
程荃以心聲笑問道:“生意就這么黃了?”
陳平安說道:“人之常情,換成我,也不會隨便答應(yīng)?!?/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