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出現(xiàn)如此大年份,正是劍氣長城戰(zhàn)事最為慘烈的那一次,以至于城頭之上,只剩下陳清都一人鎮(zhèn)守。
但是這一次,劍氣長城三四十年以來,對這些孩子,呵護極好。當然代價就是多死了許多替孩子們護陣的地仙劍師。
龐元濟說道:“換成是我,天落五雷,地發(fā)殺機,肯定躲不掉,就只能硬抗,會死?!?/p>
高野侯的妹妹高幼清,輕聲道:“我只會死得更快吧,死于那座劍陣。”
董畫符說道:“那小chusheng是托月山主人的閉關(guān)弟子,除了寧姐姐,咱們誰輸了,都是正常的事情,不用多想什么。你瞧瞧咱們,誰能一口氣拿出那么多的半仙兵、法寶?所以按照陳平安的說法,對付這種有錢有勢有靠山的,就不能‘我吭哧吭哧去單挑送人頭’,‘要讓對方來單挑我們一群’,到時候大家分賬,個個富得流油。”
龐元濟說道:“理是這么個理兒,但是我們也要看到那小chusheng,光是能夠一鼓作氣駕馭這么多件寶物,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此次與陳平安捉對廝殺,也虧得是陳平安,對方那些大大小小的圈套才沒有立竿見影,下次戰(zhàn)場對陣,我們要特別小心這種人?!?/p>
一個與寧姚、陳三秋以及疊嶂酒鋪關(guān)系都不太好的年輕劍修,說了句公道話,“比那心臟手黑,那小chusheng找錯人了?!?/p>
寧姚抬頭望向那座云海天劫,默不作聲。
換成是她,擋下不難,但是影響深遠,會很麻煩。
陳清都笑道:“寧丫頭,如果換成是你下場,自然不會有那賭約。而且既然陳平安被我拉到了城頭上,就不會有這‘如果’了。”
陳清都想起一樁難得記住的舊事,“吳承霈曾經(jīng)質(zhì)問阿良,天底下到底誰不能死,與姓氏與家族,到底有無關(guān)系?!?/p>
“阿良也沒轍啊,這種問題回答起來最麻煩,所以后來只好跑了一趟托月山和曳落河。”
陳清都笑了笑,轉(zhuǎn)頭望向?qū)幰?,“我自然看重你與陳平安,可我還真不覺得你們就死不得。說開了去,有點復雜,寧丫頭,懂我的意思?”
寧姚點頭道:“懂。但是我很不高興,不為自己,為陳平安?!?/p>
左右冷笑道:“不高興之人,還得算我一個?!?/p>
陳清都卻笑容更多,與寧丫頭說話就是省心,左右這般直爽,也很好,“這就好。省得萬事不上心,不高興才好,不然左右就是前車之鑒,練什么劍,為何練劍,生死為何,一直鬼打墻。直到今天,才稍微像一名真正的劍修?!?/p>
陳清都置若罔聞,自言自語道:“真正的劍修?!?/p>
真正劍修,會為人間出劍,可忘生死,超脫生死。
這件思慮越深便極難做到的大事,也是不經(jīng)意間就可以做到的小事。
又其實是許多中五境劍修可以做到、上五境劍仙反而越來越做不到的怪事。
人間越來越不美好,心灰意冷不愿意。人間世道越來越美好,便要難免舍不得,劍術(shù)不高,舍不得也沒辦法,還不如為自己為他人一死了之,劍術(shù)夠高,便有本事給自己找那萬般理由不死,這亦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人之常情,苛求不得。
人心此物,不愧是當年神祇設置出來最有意思的一座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