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走上了竹筏,那女子嫻熟撐蒿,竹筏緩緩行劃向湖心,坐在少年主動遞過來的板凳,陳平安道了一聲謝,從咫尺物當(dāng)中取出自己的魚竿,特制餌料自然是只能與那位少爺借了。女子眼神微微異樣,武夫隨身攜帶方寸物,可不常見,果然是一位豪閥公孫。老者倒是不以為意,神色自若,還跟自家少爺一起,與那摘了斗笠的年輕游俠閑聊起來,雙方都心有靈犀,不提姓名家世。
一位身穿法袍行走四方的武夫,這就意味此人確實尚未躋身武道煉神三境。
那出身顯貴的少年郎,顯然是沒怎么走過江湖的,與陳平安一起拋竿后,直截了當(dāng)說道:“這位公子,我就覺得我們這些真心喜歡釣魚的,少有壞人,你覺得呢?劉爺爺與樊姐姐對你處處提防,我覺得不太好?!?/p>
黑袍老者猶然悠哉,從木盆中捻起一些餌料,隨手拋入湖中。
可那姓樊的女子扈從便有些尷尬。
陳平安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醞釀片刻,講了個折中的說法:“壞人可能也有,但肯定少些。下山歷練,不管如何謹(jǐn)慎,都不過分?!?/p>
少年搖搖頭,嘆了口氣,“我曉得你這話是出于好心,只不過我家太爺爺、到爺爺,再到我爹娘,每次我離家,他們的言語口氣,都是這般,我實在是有些煩了?!?/p>
陳平安就不說話了。
一場萍水相逢而已,他人家事,說什么都不合適。
不過這少年,是不是太不見外了點?
得是多好的家世,才能如此心大?
陳平安心思微動,只是故意無所察覺,依舊盯著湖面。
黑袍老者轉(zhuǎn)頭望向遠(yuǎn)方,微笑道:“少爺,披麻宗杜文思快要來了,我們先前在蘭麝鎮(zhèn)那邊逗留太久,多半是行程日期對不上,害怕我們出了意外,這位年輕金丹才有些坐不住?!?/p>
少年有些哀怨,他最煩這些應(yīng)酬往來,意氣相投的同輩還好,若是祖輩們的關(guān)系,他實在是不擅長打點關(guān)系。那女子武夫輕聲道:“少爺,聽說杜文思性情溫和,與世無爭,當(dāng)年離開骸骨灘游歷北方,路過咱們家門口,與老太爺投緣,成了忘年交,想必也會與少爺你聊得來?!?/p>
少年點點頭,朝女子做了個鬼臉,笑道:“樊姐姐,出門在外的禮數(shù),我還是懂的。”
女子眼神溫柔,嘴角翹起。
陳平安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得嘞。
身邊這個傻小子,一時半會,多半是理解不了他那樊姐姐眼神中的無聲言語。
有身穿一襲雪白麻衣的練氣士逍遙御風(fēng)而來,天際遠(yuǎn)處雷聲大震,如冬雷滾滾。
臨近銅綠湖后,那位披麻宗地仙便放緩御劍速度,速度其實依舊不慢,但是動靜幾無,近乎無聲無息。
他沒有直接落在竹筏上,而是選擇站在岸邊安靜等待,也無開口說話,應(yīng)該是害怕驚擾銅綠湖的游魚。
一看就是個好脾氣的。
陳平安就要收起魚竿。
不曾想那少年笑道:“你若是還想釣魚,就接著釣,這竹筏留給你便是,我可能要先去一趟青廬鎮(zhèn),再回這銅綠湖釣?zāi)倾y鯉,你反正也有方寸物,我可以教你一門收放竹筏的口訣,簡單得很,回頭你捎去青廬鎮(zhèn),隨便交予披麻宗修士即可?!?/p>
陳平安搖搖頭,“不用,我要馬上趕路。這次登筏垂釣,本就是為了散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