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沒有這個興致,就讓他們自己去游覽祠廟,不過提醒馬篤宜,在進入祠廟地界后,畢竟是鬼魅穿狐皮,還是要先告罪一聲,與水神廟率先表明來意,不然按例就是冒犯沖撞一地山水神祇,起了沖突,你們怎么都不占理,到時候他就只能賠罪道歉,破財消災了,反正那筆神仙錢,馬篤宜和曾掖自己出,不能算在他陳平安頭上。馬篤宜笑著說知道啦,走了這么遠的江湖,這點規(guī)矩還要陳先生絮叨啊。
陳平安哭笑不得。
這么遠的江湖?你和曾掖,如今才走過兩個藩屬國的版圖罷了。
不過陳平安沒有說這些,擺擺手,示意他們出門游玩便是。不然少不了又要給馬篤宜刺上幾句。
只是在曾掖關門的時候,陳平安摘下養(yǎng)劍葫,拋給曾掖,說是以防萬一。
曾掖自然歡天喜地,只是一關上門,就給馬篤宜奪走,給她懸在腰間。
曾掖沒轍。
陳平安對此會心一笑。
男子讓著些女子,強者讓著些弱者,同時又不是那種居高臨下的施舍姿態(tài),可不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嗎?
這樣的世道,才會慢慢無錯,緩緩而好。
萬般道理學問,還需落回順序上。
多走一走,就走了那么遠。
多想一想,就想了那么多。
有些疲憊又有些輕松的陳平安,就那么趴在窗臺上,閉上眼睛,打著盹兒。
吾心安處即吾鄉(xiāng)。
吾鄉(xiāng)何處不可眠。
數(shù)十里之外的春花江水神祠廟,一位躺在祠廟大殿橫梁上啃雞腿的老人,頭簪杏花,身穿繡衣,十分滑稽,驀然之間,他打了個激靈,差點沒把油膩雞腿丟到殿內(nèi)香客的腦袋上去,這位水族精怪出身、當年偶得福緣,被一位觀湖書院君子欽點,才得以塑金身、成了享受人間香火的江水正神,一個騰空而起,身形化虛,穿過大殿屋脊,老水神環(huán)首四顧,十分慌張,作揖而拜四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哪位圣人大駕光臨,小神惶恐,惶恐啊?!?/p>
而那個“罪魁魁首”。
正忙里偷閑,打盹兒呢。
道德當身,萬邪辟易,神祇讓道。
明月當空
窗外江水流逝,悠悠千古,趴在窗臺陳平安不過瞇了一會兒,精神就舒緩幾分,這是稀罕事,陳平安已經(jīng)沒有香甜酣睡,太久太久。
曾掖和馬篤宜尚未歸來,陳平安還是有些擔心。
如他所料,見過了通風報信章靨,返回書簡湖再離開青峽島,這趟由留下關進入梅釉國,一路上確實影影綽綽,有人遠遠尾隨其后,境界極高,隱藏極深,以至于陳平安也僅是偶爾間心中略有感應,曾掖和馬篤宜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里,陳平安沒有點破,省得他們提心吊膽,容易露出馬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哪怕對方?jīng)]有流露出絲毫善意或是敵意,仍是讓陳平安感到如芒在背。
之前書簡湖可以做到這點的修士,屈指可數(shù),玉璞境劉老成不屑如此,老元嬰劉志茂不會如此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