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姚鎮(zhèn),還是姚仙之,對陳平安最親近的爺孫二人,知道馬上就要與他道別。
離別在即,別有愁緒在心頭。
只不過一老一小,是喝慣了沙場風(fēng)沙的武人將種,些許離愁,且放心間便是了,以后總有再聚喝酒的機(jī)會,學(xué)那小娘子惺惺作態(tài),反而可笑。
終于到了那座蜃景城外的桃葉渡口,姚家停了車馬。
陳平安背著那個青竹書箱。
挎刀少女姚嶺之,大大方方的,先與陳平安抱拳感謝道:“陳公子,我祝你北行之路,一帆風(fēng)順!更祝你武運鼎盛!”
陳平安笑著點頭,提醒道:“武道修行,不可急躁,天賦越好,越不能只盯著破境二字,拳法講究收放自如,想要身輕拳意重,就要打好底子,滴水穿石,石如大敵,這滴水就是你的武學(xué)真意了,嶺之姑娘,只要沉得下心,你一定可以練出大成就的?!?/p>
姚嶺之冷哼一聲,眼眸卻含著笑意,道:“年紀(jì)不比我大多些,卻如此老氣橫秋!”
少女甩頭就走。
姚鎮(zhèn)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珍重”二字。那只篆刻有一篇圣賢文章的青竹筆筒,已經(jīng)被老人小心放好,打定主意要當(dāng)一件傳家寶收藏起來。
姚仙之在昨天就死皮賴臉跟陳平安要了一幅字帖,奉若世間第一珍寶。今天少年也沒多說什么,只說希望陳公子以后一定要來蜃景城。
頭戴帷帽的姚近之出人意料,竟然說要單獨跟陳平安走上一段桃葉渡。
姚仙之吹了一聲口哨,給姚嶺之一手肘打在腰部,疼得少年直冒冷汗。
姚近之眼尖,看到了陳平安腰間那塊玉牌,跟之前略有不同,翻了一面。
在離開騎鶴城,到達(dá)桃葉渡之前,陳平安玉牌只以“祖師堂續(xù)香火”這一面示人。
今天卻是“太平山修真我”六字古篆。
姚近之心思微動,深深望了眼這位從北晉國來到大泉京師的年輕人。
她說了些客套寒暄的言語,并不出奇的內(nèi)容,只是又讓人覺得感情真摯,文火慢燉,尤為動人。
不過陳平安領(lǐng)了情又不領(lǐng)情,此中味道,此間滋味,大概就只有兩人各自心知肚明了。
姚近之最后拉家常一般,與陳平安隨口說起了姚氏這輩人姓名中“之”的由來,原來是早年有個云游邊境的算命先生,不幸遭遇了一場兵荒馬亂,被爺爺姚鎮(zhèn)所救,便為姚家算了一卦,其中就提及姚氏祖輩當(dāng)中,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之”字是那人的本命字,而且與姚鎮(zhèn)的孫輩天生契合,只要人人有個之字,就可以沾一沾老祖宗的光,可以幫著藏風(fēng)聚水,說不定就可以某個晚輩,靠著祖蔭庇護(hù),出息大到無法想象。姚鎮(zhèn)也無多想,只當(dāng)是一個好念想,便給姚近之這些孩子,在名字里都加了個“之”字,姚氏這一輩,二十幾人,人人都有,別房旁支也不例外,姚鎮(zhèn)并無偏心。
其中又以姚鎮(zhèn)身邊這三姚,最出彩。
陳平安聽完之后,若有所悟。
姚近之最后對陳平安施了一個萬福,婀娜多姿。
陳平安抱拳還禮,猶豫了一下,還是誠心誠意道:“近之姑娘,在蜃景城除了幫老將軍出謀劃策,提防各路小人之外,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說一句冒犯的話,以后萬一遇上了姚姑娘自以為過不去的坎,不妨問問老將軍,由他來做決定,不用事事放在心頭,獨自承受?!?/p>
姚近之破天荒摘了帷帽,嫣然一笑,卻不言不語,只是望著陳平安。
陳平安再次抱拳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