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斂已經(jīng)原路折返而回,裴錢這才膽子大了一些。
陳平安盤腿而坐,遙望江水和對岸,要朱斂帶著裴錢先回驛館,只是裴錢不愿意,死活要待在陳平安身邊,朱斂就只好陪著她一起留在岸邊。
陳平安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
裴錢百無聊賴地撿起一顆顆石子,可是不敢往埋河里丟,生怕不小心砸出一具站在水中的尸體來,她一想到有位女尸頭發(fā)-漂蕩在水面上的畫面,就一身雞皮疙瘩。裴錢下意識往陳平安那邊挪了挪,握緊手中的行山杖,開始在心中默默背誦那本書籍的篇章,給自己壯膽。
朱斂身形佝僂,瞇眼遠眺。
什么山水神靈,鬼怪精魅。
武瘋子朱斂自然不當(dāng)回事。
許久之后,夜色深沉,裴錢驚訝出聲道:“怎么河上有座橋?”
朱斂愣了一下,順著裴錢的視線望去,哪來什么橋,江水滔滔,僅此而已。
裴錢一雙使勁瞪圓了的眼眸,熠熠生輝,“哇,金色的橋!”
朱斂先看了眼陳平安的背影,并無絲毫異樣。
老人就有些哭笑不得,只當(dāng)是這個鬼靈精怪的丫頭片子,在胡說八道,你哪怕騙人說河上有具尸體,都比河上多出一座金色長橋來得可信。
裴錢有些疑惑,神色茫然。
因為她好似聽到了陳平安的讀書聲,剛好陳平安所讀內(nèi)容,是他要裴錢死記硬背的一段,這是陳平安在那本儒家典籍之外,唯一要她記住的東西,甚至還專門用小雪錐寫在了那本書籍的末尾,所以裴錢記憶深刻。
他從不愿意跟她說任何道理,陳平安只對曹晴朗說那些書本之外的道理,裴錢覺得這些文字,大概就是她唯一比那個小書呆子強的地方了。
此時此刻,一肚子委屈的她,便大聲朗誦出來了。
是那“列星隨旋,日月遞炤,四時代御,陰陽大化,風(fēng)雨博施……”
是那“君子不妄動,動必有道。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君子不茍求,求必有義。君子不虛行,行必有正!”
夜游水神廟
裴錢盯著那座金色長橋,背誦圣賢教誨,朱斂在想心事。
橫跨埋河的長橋漸漸消失,裴錢有些口渴,便也沒了讀書的心氣,她倒是想要學(xué)習(xí)拳法和劍術(shù),只可惜陳平安不愿意教她,至于朱斂這些人,就算他們愿意教,裴錢她還不愿意學(xué)呢。
陳平安依舊處于坐忘的玄妙狀態(tài)中,更奇怪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飄蕩而出,神魂離開了身軀,懸在空中,看著盤腿而坐的自己,心中感覺很是怪誕。不同于之前對峙丁嬰和蟒服宦官的魂魄分離,一分為三,此次出竅離體的,有些像是傳說中的陰神,就是客棧那晚君子鐘魁的那種,只不過鐘魁同時修成了陽神和陰神,“陳平安”此時隨著埋河江風(fēng)中蘊含靈氣和罡風(fēng),身形不穩(wěn),飄忽不定,遠遠比不得鐘魁兩尊陰神陽神的凝練穩(wěn)重。
如果說這個“陳平安”只是個學(xué)步稚童,那么鐘魁已是登山涉水、如履平地的青壯漢子。
此等異象,裴錢和朱斂都未能有絲毫察覺。
兩個陳平安幾乎同時心念微動,心頭泛起一個想法,揮之不去,飄蕩不已的陳平安轉(zhuǎn)頭望了一眼埋河下游,然后盤腿而坐的陳平安睜開眼睛,輕聲道:“我需要在這里練習(xí)劍爐立樁,今晚情況不太一樣,無法細說,裴錢,朱斂,你們可能需要幫我守夜幾個時辰?!?/p>
朱斂點頭笑道:“老奴的本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