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這不是春聯(lián)該有的文字,倒像是鐘魁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機會,就使勁抖摟自己的書生身份。
朱斂一直佝僂著仔細端詳那五個字,笑瞇瞇的。
隋右邊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去,望向客棧大門那邊,姚家人很快就要到了。
九娘面無表情道:“小瘸子,去拿掃帚來,有人皮癢?!?/p>
鐘魁一臉無辜道:“別啊,我很用心寫了。實在不行,我再寫一幅,桌上這兩張春聯(lián)底子的錢,算我頭上。”
陳平安笑道:“挺好,就這幅吧,再寫五個字就可以了?!?/p>
九娘死死盯著鐘魁,后者趕緊推了一把幸災(zāi)樂禍的小瘸子,“再去你師傅房里拿一對底子來,算了,干脆兩幅好了,萬一九娘不滿意,我再改?!?/p>
鐘魁先寫了
河上金橋
北行路上,風(fēng)平浪靜。
大泉王朝武運昌盛,最近的數(shù)十年,只有邊軍欺負別人的份,南邊的北晉,和北邊的南齊,都吃過很多苦頭,若非三位皇子扳手腕,爭奪龍椅一事,幾乎都快要明刀明槍了,牽扯了大皇子許多精力,使得這位坐鎮(zhèn)北邊的劉氏庶長子,不得不中止了一場既定的北伐,以免不小心打下了南齊千里疆土,自己也元氣大傷,失去大勢,豈不是給蜃景城的新帝作嫁衣裳?
還有東西兩邊接壤的四五個小國家,其中一個國家的君主以侄子自居,敬稱大泉皇帝劉臻為叔皇帝,還有一個直接淪為了大泉藩國。
隊伍每三十里一停,要給戰(zhàn)馬洗刷鼻子,這個時候,姚鎮(zhèn)都會離開馬車,去跟陳平安閑聊幾句。
一來二去,嫡孫姚仙之就跟陳平安熟悉了起來,不過這塊“姚氏璞玉”在陳平安身前,很拘謹。
姚仙之今年才十四歲,卻已經(jīng)在邊軍待了三年,第二年就成為正式斥候,此后憑借軍功升為伍長,自幼跟隨家塾夫子學(xué)習(xí)兵法,卻不喜好夸夸其談,少年老成,很受家主姚鎮(zhèn)的器重。
姚仙之毫不掩飾自己對陳平安的仰慕,當(dāng)初山谷之中,被兩名山上修士追殺得慘絕人寰,正是陳平安橫空出世,救下了爺爺姚鎮(zhèn)在內(nèi)的邊軍子弟,一拳就打得那位身披甘露甲的可怕宗師,倒退出去,面對一位殺力無窮的恐怖劍修,更是應(yīng)對自如。
姚仙之對陳平安,后來又聽姚嶺之說了陳平安在客棧的壯舉,又砰砰砰三拳當(dāng)場打死了申國公之子,敢跟御馬監(jiān)掌印李禮對峙,姚仙之愈發(fā)佩服得無以復(fù)加,恨不得自己每天給陳平安牽馬喂馬。
陳平安對姚仙之印象很不錯,山谷浴血奮戰(zhàn),披甲少年的堅毅眼神,讓人記憶猶新。
只是姚仙之大概是為了跟他套近乎,總會沒話找話,經(jīng)常蹦出一些不太好笑的笑話,比如南齊在北邊、北晉卻在南方,還說有些擅長寫邊塞詩的文豪,最向往大泉邊軍中的姚家鐵騎,其中有一位詩壇巨擘,想要拿詩詞換取一匹甲等戰(zhàn)馬,給他爺爺拒絕了,便懷恨在心,回去之后,在京師詆毀姚家邊軍十年之久,姚仙之信誓旦旦說到了蜃景城,一定要會會那位先生。
陳平安不怎么搭話,倒也不厭煩。
姚氏這一輩人中,最有武學(xué)天賦的姚嶺之,對陳平安的觀感頗為復(fù)雜,既感恩又敬畏,心底還有些不服氣,又是位正值妙齡的少女,所以不太愿意跟著姚仙之一起,湊到陳平安身邊。
陳平安之前就騎過馬,在藕花福地之中,還曾經(jīng)陪著老道人騎過驢子,所以知道說書先生和演義小說上,那些所謂的日行千里,都是蒙人的,一般的世俗王朝,驛站傳遞軍情箱本的八百里加急,確實做得到,不過需要換人且換馬,驛路上撞死人無須負責(zé),只是這么跑一趟下來,往往傷馬極重,即便釘了馬掌,還是可能會直接把馬蹄給跑爛了。
負責(zé)接待的沿途驛站官吏,以及驛站所在地方郡縣衙門,都十分上心,畢竟是征字頭的大將軍,姚家鐵騎的老家主,而且這還不是什么解甲歸田,而是赴京就任兵部尚書,天子倚重,從邊關(guān)砥柱成了朝堂棟梁,姚老將軍伸出一根小拇指,估計就能捻死幾個小縣令,誰敢不當(dāng)回事?
姚鎮(zhèn)迎來送往,疲于應(yīng)酬,談不上對地方官員有多熱情,可也不曾流露出絲毫跋扈氣焰,幾乎不會拒絕任何一位刺史的宴請,至于郡守的盛情邀請,偶爾會借故推辭,縣令當(dāng)然是沒這膽子,為一部尚書擅自擺開接風(fēng)洗塵宴的。
陳平安不會參加這些宴席,裴錢倒是想要削尖了腦袋往里頭鉆,有次只是聽過了姚仙之講述那些菜名后,就開始嘴饞,要流口水。奇怪的是,姚鎮(zhèn)次次都會帶上姚嶺之、姚仙之,唯獨忽略了那位好似將車廂當(dāng)做深宅大院的姚近之。
這次途徑一座名聲不顯的郡城,竟然是凈土掃街的架勢,陳平安依舊沒有參與其中,只是帶著裴錢朱斂兩人離開驛站,打算購置一些瑣碎物件,比如一枚玉簪子。但是姚近之破天荒離開了驛站房舍,要與陳平安他們同行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