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沒出來,大地素潔,一團烏云從北襲來。風(fēng)很小,云兒慢慢走,仿佛很疲勞,走不動似的,使勁兒挪著笨重的身體,走著走著,還翻滾著,爬行著,但是,那一股氣勢,好像大山崩塌,碾壓著空間,讓人喘不過氣來。
蔣鏡青見了,心情格外沉重,覺得天又要下雪了,大地又要結(jié)冰了,那些生長在這塊土地上的小草,又要經(jīng)歷一次殘酷的摧殘。還有希望了嗎?要是有希望,那一定是春天。對,當(dāng)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這里,也許就會生機勃勃了。
但是,目前咋打過去呢?蔣鏡青想到很多,第一個讓他想到的是漆德宗,一個大家族的富貴子,咋也鬧革命呢?是一時沖動嗎?按說不是,因為他從詹谷堂的眼里看到了佩服,還有信任,這說明,在南鄉(xiāng),這個漆德宗是有威望的,讓他擔(dān)任南鄉(xiāng)區(qū)委書記,是讓人放心的。
漆德宗有三處房屋,此處因距離穿石廟近,他就讓老管家把五間房子打掃一遍,讓其他人都搬出去,就是周圍,也檢查再檢查,感到?jīng)]有問題了,于是,又看看遠(yuǎn)方——那里是河堤,河堤過去就是九水田,很寬,連接著大山,就是來人,下山就能發(fā)現(xiàn),只要派兩人,一個站在大山邊兒,一個站在寨子邊兒,就能把這方圓一里的地方瞧得清清楚楚,就是天上飛走一只蚊子,也應(yīng)該辨別出公母來。哎,漆德宗檢查了一遍,才算放心了。
蔣書記住哪兒最好?這個問題是最大的問題,按常理,住在這里就算安全了??墒?,七哥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等于沒說。周維炯這家伙點子多,讓他說,他知道此地,笑著說,這個問題,其實就不是問題,因為蔣書記踏入我們這個地方,安全就已經(jīng)提出來了,哪里最安全?哪里都不安全;但是,又是都安全的。別在意,他是風(fēng)水先生,就這樣宣傳出去,就是最安全的。漆德宗想了想,覺得周維炯說得對,于是,蔣鏡青住中間,是最大的一間,東邊,他自己住。漆德會、羅固城兩人通腿,住西邊。前兩間是廚房和餐廳。因漆德宗自己不大到這兒來,所以也沒拉上院子。此地是個崗坡,四周都是田地,只有越過正南的水田,過了條河,才能達(dá)到穿石廟。一般來說,只有從背面來的人才從這兒到達(dá)穿石廟,正常情況,此地很孤。
為何在這兒建五間房子呢?是因為四周都是茶山,到了春天,漆德宗會讓管家找人來采茶炒茶。這兒的茶,因山高背陰,茶質(zhì)很好。雨前,六安茶商會老早起床,到中午趕到此地,收回茶草,炒出聞名于世的六安瓜片。
大清,因周祖培喜歡,就介紹給慈禧。慈禧喝了,甘甜清香,有不食人間芳草之感,又經(jīng)周祖培忽悠說,我們那兒,老頭老太都喝,可以延年益壽,大多活夠天年。
慈禧問,天年是多少。
周祖培說,《尚書·洪范篇》記載,天年就是一百二十歲;《黃帝內(nèi)經(jīng)》記載,天年就是超過一百歲??傊?,就是自然而生,與天齊壽,故曰天年。
慈禧大喜,于是說,照此說,你們那地方的人大多活夠百歲?
周祖培說,大體差不多,但是,也有突出的,有個老太,十分拽蛋,每天喝茶,一百二十,滿口乳牙,鍋巴寸許,還吃熱的,不用吃菜,每天一塊,活到一百三十,端著茶杯,縹緲仙去。
慈禧感到稀奇,覺得那地方真是個好地方,很想到此一游,也像《西游記》中的孫猴子,在此題上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搞個小便,做個記號,也是自己的光榮歷史。事與愿違,因國事繁忙,又加之鉤心斗角,也就沒時間,于是,美好心愿一直未能達(dá)成。
慈禧,也不是喜歡隨便忘記的主兒,就是珍妃,她都要折磨投井致死,與之共掌后宮的慈安,也要彈指滅之。對于宰相說的事情,又那么熱情,還挺慎重,看那樣子,是真的。于是就記在心上了,雖沒時間逛一逛,但是,這兒茶真好喝,就特批為貢茶。
話說回來,穿石廟在竹下保,竹下保又歸吳家店,此地挨著斑竹園,屬商城縣管轄,所以說,此地茶與六安茶還是不一樣的。但是,周祖培這般忽悠,又有誰戳穿呢?于是,此地茶加工工序還是傳統(tǒng)的信陽毛尖。
據(jù)說,信陽毛尖源于《茶經(jīng)》,陸羽我就不說了,都知道,說個不知道的。北宋時,蘇東坡就說過信陽茶好,還說信陽茶光州第一。那時,商城屬光州,而光州茶,自然就是指商城茶了。
吃早飯時,蔣鏡青就說,早上天剛亮,有兩人分別從窗戶經(jīng)過,不知道是何人,又是為啥?我說這個,不是擔(dān)心安全,是覺得,這個人可疑。
此話一出,漆德宗吃驚說,照理說,此地絕對安全,很少有人來,我們還在四面八方設(shè)有暗哨,特別是這些天,被加關(guān)注,我自己昨夜都沒有睡好長時間,有時間就到田間地頭看看,只要有行色匆匆的,都注意,按說沒人,你剛才說在窗戶一掠而過,更是驚心,漆德宗想想說,不可能,要是真的,一定是我們的同志,來參加會的。
誰?蔣鏡青問,心想,我們的同志,為何鬼鬼祟祟?但是,又不便明說,就只能問。
漆德宗想了想說,你不認(rèn)識,從湖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