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勢把他摔到溝里,他倒在水里,仰著頭,看著我說,狡猾,真狡猾,簡直狡猾透了,比我還狡猾。
比我還狡猾,啥意思?周維炯說,我當(dāng)時問,你不生氣?
他說,山里太寂寞,遇到你,看你走路也好,長相也好,都像是大人物,但又那么年輕,不知道干啥的。一定到過外面,想知道外面都在干啥,于是,就想逗逗你,氣啥?
我伸手,他居然不敢伸手,還說,你的手指頭跟釘耙齒差不多,硬,耙著,生痛,我可不敢。
我說,你放心,拉你上來。
這時候,他才小心翼翼,遲疑一會兒,還是伸出手。
我逮住了,輕輕一拉,像拔蘿卜,把他從水溝拔了起來。
他站起來,袍子實在太大,從頭能套到腳后跟,都吸滿水。站在那兒,像融化的冰棍,那水流的,就像山溝里過水,呼啦啦響。他像斑鳩,支棱開,抖抖,打個寒噤說,都四月了,快過端午了,咋還這么冷?
蔡田把一塊足有方桌大小的石頭糊弄干凈,攤上竹葉,再把帶來的酒菜放下,說,維炯小弟,大哥知道你餓了,在此等候,犒勞你。還沒到端午,隊長讓南街做了一鍋江米干飯,我們弄來一大半,都攥成坨坨了,還有這燒餅,可是南街最有名的姜家燒餅呀,吃吧。這是臭豆腐,隊長說,家鄉(xiāng)特色,你愛吃;沒肉,有筒鮮魚,隊長專門給你留著的。
圍著石桌坐好,山風(fēng)吹來,頓感清爽,周維炯抓一把干飯放嘴里,對隨行的人說,吃吧,表哥弄的。
漆德瑋說,剛才,你只說了一半,那后來呢?
后來,啥后來?
就是你與老斑鳩之間啊。
哦,這事兒沒啥說的,周維炯說,表哥,你找我,又在這兒等,一定有事吧?
漆德瑋笑著說,有啥事?等你,想你唄。你還是說說,你與老斑鳩之間……
底下,你猜都能猜得到,說出來,有啥意思?
讓你說,就是想鍛煉你,你還是老樣,不是必須講的,你一般不說,所以,爺爺活著時就說,貴處就在這兒,但是,短處也在這兒,漆德瑋說,我知道,貴處在這兒,但不知道短處是啥,所以,就想鍛煉你,讓你多說話兒。
周維炯端起酒,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說,累了,想睡一會兒。表哥,以后再說吧。
那行,你們?漆德瑋指指蔡田和陳大權(quán)說,帶著他倆,到那邊玩一會兒。說過,從口袋里掏出一副紙牌遞給蔡田說,只許贏不許輸哈。
蔡田知道說的是反話,笑著說,大哥,你真是,腰里揣副牌,誰來跟誰來呀。
漆德瑋笑著,指著罵:狗嘴,去去去,滾到一邊去。
蔡田也笑了,站起來,說一聲,咱這次可不是兵匪一家哈,你們跟著維炯,我們跟著大哥;大哥跟維炯是老表,我們也就是老表了。走,老表,我們幾個到那邊去玩玩,看你們幾個貨整天在山里窩著,肯定手藝退步了,讓大爺我,不,讓大哥我教教你們。就是大哥說的,手里揣副牌,誰來跟誰來,哈哈哈。
你個熊樣,還稱大哥?劉同林說,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不就知道了?
好,你嘴硬,走,到那邊,咱們單挑去。
好咧。
蔡田帶就著其他幾個,下到老鷹嘴大路,在一棵板栗樹下坐下來,攤開樹葉,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