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有個女娃來敲門,”奶奶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摳著床單,“她說她的表丟了,問我見沒見。我看她眼熟,像……像民國那年住在隔壁的阿禾?!?/p>
隔壁的阿禾。原來奶奶早就認識她?;蛟S爺爺淘來的那塊表,根本不是偶然,是阿禾故意送到他手里的,用舊日的鄰里情分,織成了第一張網(wǎng)。
“她還說,”奶奶的聲音開始發(fā)顫,“說表餓了,讓我把床頭的蘋果喂給它?!?/p>
我看向床頭柜,果盤里的蘋果果然不見了,只剩下個啃得干干凈凈的果核,核上沾著的果肉里,嵌著細小的銅屑。
凌晨三點十四分,我被手機震動驚醒。是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視頻,畫面晃得厲害,像是有人舉著手機在跑。鏡頭里能看到城南女中殘破的校門,還有女孩奔跑的背影,她校服后領(lǐng)的銅鏈在月光下閃著光。
“叔叔快看!阿禾姐姐出來了!”女孩的聲音帶著興奮的尖叫。
鏡頭突然轉(zhuǎn)向教學(xué)樓廢墟,月光從塌了的屋頂照進去,照亮了滿墻的血字,全是“3:14”。而廢墟中央,站著個穿旗袍的女人,這次她的臉清晰了——柳葉眉,櫻桃嘴,正是照片里的阿禾。她手里拿著塊銅表,正對著月亮晃,表蓋敞開著,里面的液體在月光下泛著銀光。
“她在招先生呢!”女孩的聲音更近了,“她說只要表填滿了,先生就能從里面出來了!”
畫面里,阿禾突然轉(zhuǎn)向鏡頭,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兩排尖牙。她手里的表蓋“啪”地合上,鏡頭瞬間變黑,只剩下女孩凄厲的尖叫,和銅表震耳欲聾的“咔咔”聲。
視頻斷了。
我盯著手機屏幕,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原來阿禾的目的從來不是填滿表,是要放出那個被她困在表里的長衫男人——那個殺害她的兇手。她要用無數(shù)人的血,打破表的禁錮,讓他永世陪著她,在愛恨里糾纏。
第二天,新聞報道了城南女中的坍塌事故,說是連夜暴雨引發(fā)了二次垮塌,沒提到任何人傷亡。但我知道,那個女孩不會再出現(xiàn)了。或許她成了表的一部分,或許她正站在廢墟里,幫阿禾一起等待那個男人出來。
奶奶出院那天,我去舊貨市場買了個桃木盒子,把從醫(yī)院撿來的半塊胭脂盒鎖了進去。盒子放進抽屜的瞬間,我聽到里面?zhèn)鱽砑毼⒌摹斑沁恰甭?,像有只表在里面倒轉(zhuǎn)。
日子似乎恢復(fù)了平靜。我換了份工作,搬到了城西,離醫(yī)院和女中都很遠。手腕上的紅痕徹底消失了,再也沒有在凌晨三點十四分準(zhǔn)時醒來。
直到三個月后的一天,我在整理舊物時,發(fā)現(xiàn)爺爺?shù)娜沼浝飱A著張紙條。是張病歷單,民國二十六年七月初七,患者姓名:阿禾,診斷結(jié)果:精神失常,癥狀:總說有穿長衫的男人要殺她,手里攥著塊銅表不肯放。
背面用鉛筆寫著行小字,是爺爺?shù)墓P跡:“她不是瘋了,是真的怕。”
我突然想起女孩說的話——阿禾給她講和先生談戀愛的故事。或許那場愛戀從一開始就是場騙局,男人接近她,就是為了那塊表。而阿禾的怨氣里,除了恨,還有未散盡的癡。
深夜,我被抽屜里的響動驚醒。桃木盒子在劇烈震動,里面的“咔咔”聲越來越響,像有什么東西要破盒而出。我沖過去拉開抽屜,盒子已經(jīng)裂開,半塊胭脂盒滾了出來,上面沾著新鮮的血漬。
血漬在桌面上匯成個箭頭,指向窗外。
我走到窗邊,看到樓下的路燈下站著個穿長衫的男人。他背對著我,手里拿著塊銅表,正對著月亮晃,表蓋敞開著,里面的液體泛著銀光。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沒有五官,只有個黑洞洞的窟窿,像被人用刀挖過。
銅表的“咔咔”聲從樓下傳來,和抽屜里的響動合在一起,變成整齊的鼓點。我的手機突然亮起,是條新的視頻,畫面里是城南女中的廢墟,阿禾站在月光下,手里的表正對著天空,里面的液體已經(jīng)滿了,順著表殼往下淌,在地上匯成條血河。
血河盡頭,那個穿長衫的男人正一步步走向她。
視頻的最后,是女孩的聲音,帶著滿足的嘆息:“先生出來了,他們終于在一起了?!?/p>
抽屜里的響動停了。我低頭看向桃木盒,里面的半塊胭脂盒不見了,只剩下個完整的銅表,表蓋內(nèi)側(cè)刻著新的名字——我的名字。
窗外的男人消失了,只有銅表的“咔咔”聲還在夜色里回蕩。我知道,故事還沒結(jié)束。阿禾和她的先生或許在另一個時空重逢了,但這塊表,需要新的“喂表人”來維持它的存在。
手機屏幕亮起,是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只有一張照片。照片里是個穿西裝的男人,手里拿著塊銅表,正在擦拭,背景是我新公司的前臺。
他的手腕上,有道月牙形的紅痕,正在慢慢變深。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光潔如新,卻隱隱傳來熟悉的發(fā)燙感。遠處的鐘樓敲了三下,最后一聲鐘響落下時,我的手機屏幕上,時間正好跳到三點十四分。
表蓋在抽屜里“啪”地彈開,綠光從縫隙里滲出來,在地板上投下道細長的影子,像條正在等待獵物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