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冷眼看著她,阿元恍惚間竟覺得很是熟悉,他的那種目光,甚至他的那種語調(diào):“南越也是鸞兒的家。”
人間荒唐一
回南越已是極冒險(xiǎn)的事。更遑論,還有王宗與孟章同行。
帶外人進(jìn)南越是極大的禁忌。阿元破禁,全是為了楚青鸞。她反復(fù)思量過,倘若楚青鸞有難,王宗的確可施以援手;再不濟(jì),叫這對鴛侶再見上一面;最最不堪的結(jié)局是,楚青鸞同她一樣叛寨而出,那么王宗至少可以帶她走。這未必不是楚青鸞該過的生活。
為了叫王宗無法記憶進(jìn)寨路線,阿元特意選擇走毒水河。王宗命人備了一支舴艋舟,舟身由阿元用朱砂繪了南越的百毒紋。阿元又備了五副軟墊,墊中悄悄塞入七味解河中瘴毒的藥草,事先擱在舟中。籌備停當(dāng),于入夜時(shí)分,舴艋舟載著江玄夫婦、渭川、王宗、孟章一行五人,緩緩朝那霧深水深、如仙域似鬼獄的南越飄蕩而去……
王宗醒時(shí),周遭仍是黑夜。身子綿軟、頭腦昏沉,身已不在船中。
“王兄,醒了?”
王宗勉力抬起眼皮,借著月光水光分辨周圍:“我們在哪兒?”
“毒水河南岸,南越境內(nèi)?!苯⒁幻兜に幩偷酵踝谑种?,“服下吧。正值春夏,河上瘴毒厲害,你與孟章都有些吃不消了?!?/p>
王宗心思一暗,五人中,只有他與孟章為瘴毒所侵。他稍稍用力,將指尖的丹藥碾出一點(diǎn)碎渣,掖進(jìn)衣袖中。這時(shí),他恍惚看見另一個(gè)身影朝他走來,急將余下不成型的丹藥用手掌掩住,往口中一送。
“多謝你們夫婦的藥?!?/p>
夜間的南越,霧氣四溢,既仙氣飄飄又鬼氣森森,正如眼前的江元,或者說是楚一凰。王宗睇住她,極難得地生出幾分后怕,來這邊境惡地,真是將自己的命押在了賭盤桌上。
阿元也半垂著眼睛瞧著他,問他:“你還能走么?”
王宗身子綿軟,仍硬撐著想坐起來,江玄伸手去扶,忽聽林外有聲響,細(xì)細(xì)分辨,是人的足音,還有另一種活物的呼吸聲。
阿元朝江玄等人做了個(gè)噤聲的手勢,五人皆泥足原地不動。
林中隱隱現(xiàn)出一個(gè)怪物似的暗影,摻雜著沙礫般的聲音,說著一嘴怪音。
王宗陡然想起,志怪古籍里那些半人半怪的妖物,諸如龍頭人身、鳥翼人面,又或是蛇足人形,他心懷惴惴,看向阿元。
阿元無驚無懼,只淡淡回了一句什么,隨即擦亮身上所攜的火折。
太危險(xiǎn)了!王宗在心中低叫,暴露所在,無異于任人宰割。
林中傳來一聲怪笑,阿元攜著火光走近那團(tuán)活氣,原來那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個(gè)四五十歲的駝背人,背上停著一只小小的蒼鷹。那駝背人口中呼嘯,蒼鷹便從他的背上躍到他的臂上去,他擎著鷹鳥,半凸的背稍稍挺直了一些。這人縮著腦袋,額頭很高,像壽星公似的,額上刻著一道道清晰的紋路,甫一開口,那些額紋便順著表情深深淺淺地流動著。
阿元同他有來有往,一問一答。
王宗這才明白過來,此人說的是南越方言,并不是什么怪音。
阿元同這駝背伏鷹人交涉完,才對眾人道:“他是夜天寨的,來此為寨主捉寒蚩蟲。這寒蚩蟲春夏都眠在洞穴里,難捕捉。我?guī)退粠?,叫他借地方供我們食宿一晚?!?/p>